韩三儿与大妈 (短篇小说)

Sat 22/08/2020 7:47 PM

2020年的春节刚过，本该热热闹闹的北京，因始于去年年底的武汉疫情，街上特别冷清。为闷死病毒，市政府号召市民待在家中隔离，不要出屋，好多公司都歇业了。韩三儿的公司就是其中一个。老婆回娘家照顾她自个儿的父母去了，他一个人在家隔离闷得慌。韩三儿自喻为“伟大的自由主义战士”，没把“居屋隔离令”太当回事儿，所以每天九，十点钟起来之后，出去遛个两三个小时。然后回来吃午饭。接着就是上网，微信，看电视，困了再闷一小觉。晚饭之后接着来。直到夜深人静上床睡觉。第二天再九，十点钟起床，周而复始。

韩三儿今儿刚溜达回来，哼着流行小曲儿走到小区门口，发现今天门口有点儿怪。保安亭左边进出车的大门关上了，亭子右边进出人的小门前摆了张桌子，把原本能同时进出三，四个人的通道变窄了，只能允许单人从桌子左右两端进出。韩三儿不早不晚正好走到小区的进口处的桌子前边，"啊切"打了个喷嚏。"大哥，大哥，您等一下，"一个戴着帽子，穿着蓝大衣的保安，说着河北味的北京话，边说边快速地从保安亭走出来，站在桌子后面，右手还拿了把测体温的枪式体温计，挡住了进口。"您是这个小区的吗？”“是啊，十号楼，二门，四层。我怎么出来进去的没见过你呀？"韩三儿反问道。"没见过就对了，我是新来的，第一天上班，刚变成北京人，上岗还不到俩小时呢。”保安答道，接着又问了一句"发烧吗？“我要发烧就不在这儿待着了。"韩三儿没好气的回答，"那也得测一下。"保安说着抬起了右手用体温枪对着韩三儿的脑门儿，扣动了板机，“嘀”，声响之后认真地看着枪筒上的小显示屏说道"29度，还真不烧。"韩三儿心里暗笑道，哪儿来的傻帽儿啊，你丫还不如直接说我快凉了呢。"保安接着问"大哥，您带居住证，身份证或户口本了吗？有没有证据证明您住在这小区？""你说什么？"韩三儿两手叉腰把眼睛瞪起来了。"大哥大哥您别急。"保安看韩三儿那架势，摆着左手赔不是的说"市政府最新指示，为防止春节后外地人回北京把病毒带进来，要封小区啦！您得证明您住这儿才能进，领导在里边儿盯着呢。"保安朝着保安亭努了努嘴儿。"再说了，您没戴口罩。您看上面的监控，"保安抬起了拿着温度枪的手指了指保安亭上的摄像头，"我要是这么让您进去了，我这北京人就当不成啦，又得回家伺候我那一亩二分地儿去了。"保安苦笑着说。保安的话刚落，从保安厅里走出了一位六十多岁的北京大妈，脸上带着黑色口罩，头上顶着深紫色的贝雷帽，身上罩了件鸡屎绿的羽绒服大衣，左胳膊上还戴个大红箍。"好好回答问题，保安做的是份内的工作。"大妈站在保安亭的门口，特意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冲着韩三儿说道。韩三儿仔细一看，乐了，心想没事儿了。"大妈，您能证明我住这儿呀，您忘了，您昨天晚上还从六楼下来，敲我们家的门说吃饺子没蒜了，管我借了两头蒜呐。”“呦！想起来了。小韩，是吧？瞧！我这记性。哎，小韩，你们家武汉是不是有亲戚呀？”“哎哟，大妈，您的记性好啊！那是我二姨夫。武汉人。上次闹SARS的时候就挂啦。新二姨夫了都来了十多年了，我都快忘了旧的了，您还记着那。 哎，您这是什么意思呀？”“诶，小韩，这你可不能怪大妈，市委最新指示，小区要严格排查。你想啊！党中央在咱北京，咱要保卫党中央，保证中央领导的安全，是吧？”“哎呦，我说大妈，您这是操的哪门子心呀！咱们这儿是六环外头，党中央在二环里头，远着呐！再说了，你没看电视吗？党的领导在中南海里指挥抗疫，让总理去的武汉慰问。党的领导知道怎么做安全。您在这儿瞎操心干嘛呀！”“哎，小韩，你这么说可不对啊！咱们得有组织有纪律，你要懂得下级服从上级的规矩。”“哎呦喂，大妈，您是上级呀？”“嘿！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在咱们街道，我大小是个头儿吧？””对，对，对，”韩三儿一口气蹦出三个对，接着说“您长短还是根棍儿呢，那可是打人的好家什。您插在地上，嘿，那还是个橛儿呐，拴驴，拴马，栓骡子是不能缺的物件儿。”边说边伸出了右手，竖起了大拇指，在大妈前眼前晃了晃。接着道“可问题是我住这儿，我回家，这和上级下级，规矩不规矩有什么关系呀？”“你应该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根本不该随便出去！”大妈被韩三连挖苦带损的一席话气的脸开始发红但还是压着满腔的怒火答道。”得嘞大妈，您什么也别说了。我今儿没带身份证，您说我是不是住这儿？我是不是应该进去？”“没错，你是住这儿，可是你没带口罩哇，这可是原则问题，我可不能做违反原则的事儿，他值班，他说了算，你问他吧。”说罢，朝着保安挥挥右手儿转身进保安亭了。韩三儿转过脸来对保安说“听见了吗？她能证明我住这儿，让不让进你说了算”。“哎呦，大哥，”保安贴近了韩三儿压低嗓音说“她是说了您住这儿，可她也特别说了您没戴口罩啊，她把话搁这儿了，我说了算？您信吗？”保安哭丧着脸接着说“还是求求她吧。”韩三儿转过身还没开口呢，大妈从里边儿出来了。招了招手让韩三儿贴近点小声说道“你小子还真有福气，我刚一摸兜儿，摸出一个口罩，给你，先让你今天能回家。”韩三儿刚要说谢，话还没出口，大妈接着又说“你知道啊，口罩现在市场缺货，我也是高价买来的，不能白给你，二十块，成本价儿”，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食品袋，里边儿有一个对半儿折叠着的浅蓝色口罩，掏出来递给了韩三儿。尽管韩三儿心里腻歪，还是伸手接过了口罩。想问一句这口罩不会是用过的吧，但没敢开口。韩三儿打开了口罩，先用左手把口罩的左边的系带挂在左耳朵上，再用右手准备把另一个细带儿套在右耳朵上。“哎呀，大妈，这口罩不会是用过的吧？怎么有蒜味儿啊？”韩三儿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嘿！你小子怎么说话呢？你也知道口罩现在是有钱都买不到。我好心好意匀给你一个，让你今天能回家。怎么还挑三拣四呀？”大妈显然不高兴了”要不，你别进去了，把口罩还给我。”大妈有点儿生气的说。“别介，大妈，我错了，”韩三儿边说边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张二十块纸巾递到了大妈手里。“我现在能进去了吧？”韩三儿戴着口罩冲着大妈问。“行啦！走吧，那两头蒜钱也在这口罩里了啊，不单还了。”大妈冲韩三儿挥了挥右手说道，“我压根儿就没说让您还!”韩三儿摇着头说。”以后出去随身带着身份证。最好听话，没事儿别出去，下次你就没有今天这么好的运气了。”大妈又说。“得嘞！谢谢您了。”韩三儿扭头就走。走了两步之后停下了回头对大妈喊到“我要是真忘了带身份证，我也会带着钱出来！”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王八蛋，得了便宜还卖乖。”大妈斜着眼儿冲着韩三儿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接着冲着保安说“把桌子再往门口那边儿挪挪，把口儿留小点儿，别让人溜过去。”保安赶紧跑过去把桌子往门口儿又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