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辞职后的第二个星期，终于觉得可以静下来整一整自己的心绪了。
从2016年七月初入职U公司，到2020年感恩节星期离开，一共四年五个月，应该算是我人生中压力最大的时段。在U公司工作之前，我很少打呼噜，除了怀孕的时候因为体重极速增加。然而进了U公司后不久，尽管体重没有增加，我开始打呼噜了，四年都没有停过。
艰难的升职 2016进去的时候，跟很多人一样，是降级进去的，因为当时U公司牛气冲天，公司估价500亿，股票价值48美元（最近十一月份才涨到而且超过48，我立刻卖了一批股票）。我当时博士毕业十年，级别和一个刚刚毕业的博士生一样。在这之前，我对级别没有什么感觉，因为没有在大公司干过。进去之后，发现级别还是很重要，不仅决定了你的收入，也决定了你工作的项目的大小和影响度。 但是我在U公司升高级工程师的过程一点也不顺，直到第三次，2018年七月才成功。前面两次都是在地图组，给的反映是尽管我的项目的影响力和执行力足够，系统设计不够复杂。我细究，我是作为机器学习工程师招进去的，但是是作为后端软件工程师评估的，所以我的长处根本没有体现出来。而且我在地图组根本没有做机器学习的项目，跟我想要的职业发展目标也不符合。所以我决定不管升职的事情，要换到一个能做机器学习的组。 2018年五月，我去了金融工程组，接手一个叫Life Time Value（LTV）的项目。当时U公司的COO 还在，他非常看重这个项目，我也干得很起劲：终于可以接触一些数学公式了，终于可以用python写程序了。年中升职我本来没有打算，因为毕竟在新的组才两个月。但是在七月初的一个傍晚，我突然收到主任的私信，说要帮我提名升职。我很是意外，但是也没有拒绝这个好机会。于是我交了和上次差不多的升职包裹，不报什么希望。结果是成功了。我疏了口气，但是没有特别高兴。我觉得这是我应得的，是U公司迟到的对我的工作的肯定。我还认识到了，尽管U公司想要一个公正的评价升职的方法（跟Google一样，U公司用评委团决定升职），这个方法还是很随机。同样的包裹，在不同的评委团面前会有不同的结果。这个时候我也听说了很多升职的故事，我隐隐约约觉得做为女生，升职更难一些，我们需要通过所有的metrics：软件工程，系统设计，执行力和影响力，跟人合作，领导影响力和义务好职员。而男生有那么几个优秀就好了。
“Bad Boss”， 生活中的一部分？ 在金融工程组呆了13个月，做了两个项目，还是又换组了。其实我可以一直做LTV项目的，但是因为自己天真，拒绝了管此项目的经理让我汇报给她的要求，把她得罪了，不得不离开。我当时介绍一个读博士时同一导师的小师妹到我们部门，她想要做经理。我为了帮她，就不愿意汇报给管LTV的经理。我觉得做的项目和汇报经理不一定要一致，我也觉得这是个小事，她不会太在意。结果没想到她很是介意，从此见了我都没有好脸色。最后一次跟她一对一开会，决定是否离开LTV的时候，她的口气也是非常冷淡。其实这很让我吃惊，毕竟她的级别还挺高，高级经理，这么小气，怎么混上来的？ 然后就跟着小师妹做她手下的项目，没过多久就发现我这小师妹不仅做经理没有什么经验，而且行事较僵硬，又家长作风，压力承受能力低。当她把她承受不住的压力往我身上堆，而且对我出言不逊的时候，我又只好找下家。
工作没有被欣赏的时候 于是在2019年6月去了市场部门，司机这边，用机器学习改变每个trip的价钱。我当时带着一个年轻人从收集数据开始，再建模型，最后产品上线。这其实是我第一次从头到尾做机器学习的项目，金融工程组我只是负责帮助产品上线，数据科学家包揽了前面的部分。我很喜欢从头到尾的这个过程，而且市场组的产品是直接应用在每一个trip上的，很有成就感。当时我汇报的经理因为裙带关系很快升成了主任，也没什么时间管我。所以我有很多自由，我很喜欢这样。这半年算是我在U公司最开心的半年，项目很好，学很多东西，老板也给我很多自由。连我的心理咨询师也注意到了，说这半年你都没怎么抱怨工作。 但是好景不长。2020年3月，和我的老板主任一对一的评估会议里，他告诉我奖金是我级别应得的0.8倍，股票更惨，是我级别应得的0.45倍。我都惊呆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有人比我更差 ，还说钱给了别的四年五年的老员工。可是我就是属于四年的老员工！而且在这个会议之前的一个月，我就特意给他提过，我七月就四年了，总收入会少好多，让他帮我争取一下。他当时答应的很爽快，还说他有这个权利，因为他是主任。我后来又追问过他一次，问对我的去年评估有没有达标，他说有。在这个时候，他开始放信号说让我汇报给一个过来接手我们这个项目的年轻经理，我没有别的选择，顺了他的意。 这个一对一会议之后，我憎恨U公司的工作，也开始刷题找工作。但是很快covid-19发生了，很多事情都变得很不确定，有职位空缺的公司也很少。即使有，要求也比一般的时候严格很多。U公司也冻结招人，我们项目本来应该四月初上线，也被无限期的推迟了。然后就有了U公司要裁30%员工的谣言。我当时真的是希望被裁的。我虽然在我的工作很不开心，可是在找到工作之前，又没有勇气辞职。如果被裁了，我不用承担做选择的后果，还能拿到好几万块钱的补助！ 在这期间，没有多少工作热情的我还是做足了八九个小时在我的项目上，也和我的新经理慢慢磨合。我们没有一个好的开始。他被派来接手我们这个项目的时候，对我的自动化的系统选择有不同的意见。我想要选择U公司内部的机器学习的平台，他想要自己搞。我的理由是用别人已经建好的平台，方便节约时间，而且是公司内部推广的选择。他在这之前搞了一个pyspark的平台，很想推销自己的主意。我很强硬，他刚来，也只好让步。但是这之后，他经常提醒我的选择的风险性，依靠别人组截止日期会不靠谱。他也想让我微管理这个组的人，还让我写信给这些人提醒我们项目的截止日期，cc给他们的高级经理，被我拒绝了。 6月初的时候，我带领着两个年轻工程师完成了自动化的初期目标，又从5月开始写了个新的系统设计，用机器学习平台推广到全世界的城市（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在这个时候的某个一对一会议上，新经理说我可以开始为年底升职做准备了，我应该在citizenship（义务好员工？）上加把力。这对我自然是一个鼓励，也开始对他多一些信任。结果没想到七月底休了两个星期假后，我负责的自动化系统出岔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头上，连老板对我的评估也变成了不合格。（细节见这篇博文）我一方面憋足了劲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一方面深深认识到对我的惩罚是不公平的，没有人替我说话，只有靠自己。于是我威胁我老板，如果他不改变他的评价，我就辞职。最后不知道他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是因为他承受不了我的离去的代价，他让步了。
重启东山吧！这个地方太多负面情绪了。 在这斗争的一个月之内，我又开始回复recuiter们的信，毕竟要辞职了。10月的时候，我因为大女儿不喜欢网课，便在她秋假的时候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给她试家校，之后又请了一天假去面试。老板沉不住气，又因为U公司的离职率从5月裁员之后居高不下，就问我是不是在找工作。我不是能撒谎的人，大方承认了，而且还告诉他我不知道自己的选择会怎么样，因为我要开始给我女儿上家校，每天只能在10点到6点上班，不象以前的8：30到6点。他很支持我，说每天8个小时没有问题，还说即使我想要每天只上6个小时或者7个小时的班，都可以。我自然很感激他，觉得我在他手下呆下去也挺好的。 然而这个想法在我拿到B公司的offer的时候就改变了。我去的级别比现在高一级（当然小公司的级别没什么用），总收入比在U公司增加了50%。B公司特别的地方是，它让我来选择现金和股票的组合，我最高可以选择90%的现金。这让我感觉到了他们公司的自信心，至少他们不担心现金流量。而且我很喜欢我所了解的Brex的文化。一个才450人的公司，已经开始注意员工的多样化和包容化。它们尽力保证30%的面试人员是女性和少数族裔，它们也开始公布所有员工的工资统计数据。我和recuiter谈判总收入的时候，他给我增加了5%，然后说他不能再升了，否则的话就对现有的同级别的内部员工不公平。如果我能相信他的话，我其实喜欢这样一个公平的环境。在U公司四年，每年招人的标准和总收入都不一样。尤其是2017年“丑闻年”，那个时候很难找到人，就用高级别和丰厚的收入来吸引人。 于是我跟我老板摊牌了，说我拒绝不了这么好的offer，尤其是我现在的总收入这么低，明年只会更低。老板表现的想留住我，跟我说如果你年底升职了，总收入也会这么高呀。那我如果升职不成功呢？我问。而且我也明白的告诉他，即使我能相信你，我也不能相信咱们的主任，他已经让我失望过一次了。后来主任还特意跟我开了个15分钟的会议，想要留住我。但是他也没有给我明确的诺言，一定会match我现在的这个offer，我就谢绝了。在这个会议上，我忍不住的告诉主任我对他未实现他对我的承诺的失望。他沉默了一阵，又辩解说钱都给老员工分光了，有些新来的人比我还低呢。我就差没骂他“牛粪”了。我知道的他手下的一个主任工程师，去年8月刚从Google过来，今年拿的股票倍数是1.0。真的是觉得我好欺负吗？ 感恩节那个星期是我最后一个星期。在和老板最后一个一对一里，我要求他再给我评价。这一次不知是因为我要离去，还是因为他真的改观了，我觉得他的评价比较中肯。我尤其喜欢他说“他从我跟人合作的方式中学到了一些。他以前跟人合作时，因为要对自己的项目负责，所以对别人的态度也是让他们负责任（hold them accountable），惩罚分明的那种。而我和人合作的方式不一样，我带着每个人前进（I bring everybody along)，我会告诉合作者们目标，然后让他们去决定怎么做和计划，然后相信我的合作者；如果他们给的截止日期不能实现，分析原因，看看我能不能帮忙。” 他觉得我的方式更能让大家愿意给我做事。这算是他给我最高的评价了吧。因为我跟他合作的感觉就是他不相信我，我需要努力的向他证明我的能力，连我估计的项目的天数也要给个意见，说“你太保守了，我觉得至少可以少一个星期”。
结尾 啰嗦了这么多，算是把我在U公司的辛酸故事全倒腾出来了。但是，我正面的经历也是有很多，像加入地图妇女联盟，像夏天的排球，尤其是换了三个部门，学习了很多东西，而且每次选择都增加我在机器学习上的经验，这也是我能去Brex的原因。人生就是这样吧，有失必有得。我能告诉自己的是，级别固然重要，论长久职业发展，还是要学新东西（这个道理对年轻工程师更重要）；相信自己的能力，不要忍受“牛粪”环境（一个基本的好环境是好老板，好项目和好同事）。我也希望我在B公司的经历会比这正面的多。
PS 1：我后来听说金融工程部门主任愿意提名我的原因是他的老板，一个女高级主任，觉得升职候选人不够有代表性（男性太多）。于是我的名字被放进去了。 PS 2：今年5月裁人，整个LTV组都被裁了，工程师加数据科学家至少十个人。但是那个高级经理还在，看起来她挺懂得大公司存活之道的。 PS 3： 我的小师妹的小组在5月也被裁了。不过最近听说她去了FB，做了主任工程师。我觉得她的选择是对的，她应该远离经理的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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