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慧倒是比我想得開,人家根本不在意我是因為什麼招惹的警察,直接一頓王八拳,劈頭蓋臉地從我身後招呼到我腦袋上,一邊打還一邊喊着:王八蛋!拿我當人質!還拿槍指着我的頭,萬一走火了呢?老娘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我用一隻手護住後腦,喊道:別他媽鬧了! 她不依不饒地喊道:就鬧!就鬧!我跟你沒完! 我火了,轉身一掄胳膊,正槓到她手腕上,疼得她“哎呦”一聲,好歹消停了下來。 她嘟嘟囔囔地說道:姓杜的,我今天算是看清你的真面目了…… 我說:你不是在離婚的時候已經看清一回了嗎? 她突然哭了起來,而且哭得那叫一個可憐,這麼多年我還是頭一回見,我的心又軟了下來。女人的眼淚永遠是最有力的武器,是個正常爺們兒都沒辦法抵抗。我拿起一盒放在副駕駛座上的紙巾,轉身遞給她,她一把搶過去,我正要說幾句安慰她的話,無意間透過後車窗瞥見了已經快要從視線里消失的我家房子,模模糊糊地看到二樓臥室臨街的窗戶里站着一個穿着白色衣服的人。那幫特警的制服是灰色的,雖說天色已經不早了,但是我還是能分辨清楚白色和灰色的差別的,更何況那人還有一頭快要垂到腰間的黑色長髮,那絕對不是特警,而是一個女人,只是因為距離太遠,看不真切她的臉。 這節骨眼兒上,陸小慧的哭聲好像也變了,怎麼聽怎麼像我之前在高速上翻車後聽到的哭聲。這還不算,在哭聲里還夾雜着像是從她嗓子眼兒里擠出來的哽咽聲:我要回家…… 我只覺得一陣控制不住的心煩意亂,腦袋裡又開始像抽筋兒一樣地疼起來。我一腳把剎車踩到底,輪胎髮出一陣刺耳的噪音,車子停了下來。我死死地盯着那個窗戶里的白衣女人,同時用眼睛餘光確認了一下,那確實是我的房子,門前的兩輛裝甲車就是最好的標誌。很奇怪,特警並沒有來追我,而且也已經不在我家門口兒了。好像是受到那個女人的召喚一樣,我甚至想再返回去一趟,哪怕是自投羅網。 這時,陸小慧的聲音又鑽進我耳朵里:送我回家……我好累…… 我感覺腦子快要炸了,瞪着她吼道:閉嘴! 她被我嚇得哆嗦了一下,閉上了嘴,呆呆地看着我,整個世界終於安靜下來。我又轉頭去看那窗戶里的女人,卻發現她已經不見了,只有一個灰色的身影一閃而過,那應該是個特警。我揉了揉眼睛,再望過去,窗戶里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了,我的頭痛也稍稍緩解了一點兒,腦子清醒了不少。我估計特警不追我是怕傷到人質,不好跟領導和媒體交待,但是這並不等於他們放過了我,眼下得趕緊找個地兒貓起來。 我重新開動汽車,出小區上了1號公路,一路往東開下去。剛開始的時候我打算去找唐凱來着,後來一想,這車應該已經被特警上報給他們領導了,保不齊全城的條子都在瞪大了眼兒找這車,到唐凱那兒要穿過整個城市,我要是就這麼招搖過市的話,立馬兒就能招來各路人馬的圍追堵截,這動靜可就大了,到時候我想不上頭條兒都難。不行,我得馬上就近隱蔽。正好在經過Sait附近的時候看到路北有家兩層樓的汽車旅館,我找了個路口掉頭把車開到了汽車旅館的停車場上。 我把繳獲的Glock手槍插到後腰上,下車後又把頭探進車裡,對還呆坐着的陸小慧說道:那個什麼,實在是對不起了。回頭警察肯定會找你,你就說咱倆已經離婚了,你來找我是為了談贍養費的事兒,想讓我多給點兒,然後咱倆吵了起來,還動了手,正趕上特警上門兒,我就把你給劫持當了人質。後來……後來我帶着你跑到了城外就放你走了。具體在哪個位置放你走的,你當時嚇懵了,沒記住。 她斜眼看着我,沒說話。 我問道:跟你說的都記着了嗎? 她還是不說話,推門兒下車轉到了駕駛室門旁。 我有點兒急了,提高一點兒音量說道:你要是想害我就直接去舉報我,看着沒? 我指了指汽車旅館的招牌,接着說道:就這家旅館,我哪兒也不去了,就在這兒等條子來抓我。有什麼的,大不了進去讓你們這些納稅人養着唄,吃喝不愁逍遙自在,那小日子也挺滋潤。 她“哼”了一聲,上了車開車就走。 我看着陸小慧的車消失在遠處後,轉身進了旅館辦公室。剛一進門兒,一股臭烘烘的大麻味兒差點兒沒頂我一跟頭,一個邋裡邋遢的中年白人正歪靠在椅子上看電視。我原本還擔心自己這副狼狽樣兒能嚇着人家,現在放心了,丫那德性也不比我強到哪兒去。 他聽見我的動靜兒,都沒拿正眼兒瞅我,繼續盯着電視,說道:“(英語)一天三十塊錢,不夠一天按一天算,押金兩百,只收現金,沒有發票。” 我儘量憋住氣兒,從牛仔褲後兜里掏出錢包,數出三百塊錢放到辦公桌上,說道:“(英語)先給你三百。” 他終於轉過頭來,看了一眼桌上的錢,又看了看我,呲了呲牙,拉開抽屜拿出把鑰匙扔到桌上,說道:“(英語)樓上214號房間。” 我抓起鑰匙,用最快的速度出了辦公室,這才喘勻了一口氣兒,再在那屋裡多呆一會兒我就能被熏暈過去。這小土豆兒算是缺了大德了,要是被這大麻熏出個後遺症來,老子非上最高法院跟丫打官司不可。 進了房間之後,我先把窗簾兒給拉嚴實了,然後用床頭柜上的座機給唐凱打了個電話,沒想到這傢伙這次接電話的速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快,電話鈴才響了一下就通了。 我剛“餵”了一聲,唐凱就說道:別說話,等着我!我過會兒就到,到地兒給你打電話。 還沒等我說話,他就把電話給掛了,我琢磨了半天兒也沒搞清楚他這是唱的哪一出。未卜先知還是心靈感應?他怎麼知道我在哪兒?又怎麼知道我找他會有什麼事兒?到最後我終於想明白了,一定又是陸小慧給他通風報的信兒,這動作可夠快的。 過了大約一個鐘頭,座機響起鈴聲,我沒接電話,直接開門出去站到走廊上,果然看到唐凱的大奔停在樓下,他正站在車旁,一邊四處張望一邊打着手機。我沖他招了招手,他看到我後沖我咧嘴一笑,從車上拎下一個超大號的登山包,上樓來到我跟前兒,又轉身瞜了一眼,好像是要確定有沒有人跟梢一樣,然後沖我努了一下嘴兒,向房間裡一擺頭,跟着我進了屋。這還不算,他進屋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站到窗旁,把窗簾撩起一道縫,沖外面好一頓瞅。 我實在忍不住了,問道:你幹什麼呢? 他放好窗簾,轉身放下登山包,喘着粗氣說道:安全了! 我說:你丫可夠專業的,打哪兒學的這一手? 他又是一笑,說道:電影兒里唄,人家地下黨接頭不都是這樣式兒的嗎? 我說:你可真行! 他興奮地說:聽說你把特警都給幹了? 我愣了一下,說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我什麼時候把特警幹了?你甭聽陸小慧那兒胡說八道。我估計那幫特警也是多一事兒不如少一事兒,他們也沒想到能在我家碰上我,壓根兒就沒打算玩兒命,要是來真的,我早被打成篩子了。 他說:也是哈,我琢磨着特警也不能那麼慫。對了,我來的路上,天上有架警用直升機一個勁兒地跟着我飛…… 我嚇了一跳,說道:直升機?這麼誇張? 他說:你別怕,他們跟到一半兒就沖你家方向過去了,你這動靜整得可挺大啊!明天肯定上新聞。 我說:得,得!你別在這兒給我添堵了,我正煩着呢! 他說:這有啥好煩的?你要出名了,卡村兒名人堂第一扛把子非你莫屬。 我說:你少拿這詞兒來噁心我成嗎?我能跟那幫二百五同日而語嗎? 他說:對,對,就沖你這豐功偉績,最起碼也得進加拿大名人堂,至少排在阿爾伯特▪約翰遜後面兒。 我說:聽你這意思,你是打算把我發到深山老林里去打游擊? 他得意地點了點頭,說道:你咋這麼聰明呢?瞅瞅,裝備都給你準備好了。 說着,他打開登山包,揪着包底往床上一通倒,一堆野外生存的裝備恨不得鋪滿了半張床。我仔細一瞅,東西準備得還真挺齊全,衝鋒衣,摺疊鏟,手斧,生存刀,酒精爐,鐵飯盒,淨水劑,放大鏡,避孕套,打火機……凡是我能想到的東西一樣不落,最扎眼兒的就是一把意大利造的摺疊式點22口徑單發步槍和一整條華子。 我哭笑不得地說道:真難得你這麼有心,謝謝啦! 他又從上衣兜里掏出一沓鈔票,說道:這個時候銀行都關門兒了,我只能從ATM機里取錢,跑了好幾家才湊了三千,你先拿着用,等你安頓好了,我再給你送多點兒過去。 說着,他把錢遞到我眼前兒。 看着那錢,我心頭一熱,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世界上,也就我爹媽能做得這麼周到了。 我認真地說道:謝謝!不過,這些玩意兒我暫時用不到。 他瞪大眼睛說道:咋啦? 我說:我壓根兒就沒想過要畏罪潛逃,更何況哥們兒到底犯了哪條天條還沒搞清楚呢,哪能就這麼不明不白地主動當逃犯啊? 他說:不是讓你當逃犯,我先送你進山躲兩天,然後給你找個律師,通過律師跟警察聯繫,看看到底是咋回事兒。 我說:這個法子還靠譜點兒,不過我現在還不能走,就先在這兒呆着,等律師有了確切的消息再說。 他說道:你不想走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我愣住了,問道:你什麼意思? 他一臉壞笑地說道:你瞅瞅你挑的這個地兒。 我四下打量了一眼,更是一頭霧水,問道:這兒有什麼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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