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德州牛仔来的时候悄无声息,与之相比,云(cloud)和雨(rain)的到来,则是动感十足。自然界的规律是先有云,再有雨。这一次从树林里的TA小道上,首先钻出来的却是一条径名叫“雨”的狗,后面紧紧跟着的是一个径名为“云”的男人。男人瘦成了细麻杆,用麻杆一样的胳膊全力以赴地拽着狗绳。受狗绳的束缚,雨只能恭着身子向前冲,云只好恭着身体使着劲,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hold on,hold on”(打住,打住),云狼狈不堪,有点儿声嘶力竭。被雨拽着行走、麻杆一样的云来到中间的空地上,一下子就成了众人瞩目的中心。他显然不习惯承受如此之多的注意力,尤其是如此之多的女志愿者注意力,侧着身,讪讪地解释道,“她是一条非常友好的狗,是一条救生狗”。云顾左右而言他,成功地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好伙伴狗的身上。他自己找到了一个最边上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雨就完全没有这样的心理负担,在林中的空地上快活地跑来跑去。雨后的空地上积存了不少小水塘,雨快乐地一一光顾,先用嘴亲自尝尝积水的味道,然后再用后爪使劲地刨水塘,激起一阵阵水珠。
“can you stop that?”(你能不能不要喝塘水),云气急败坏,从角落里的椅子上站起来,来到雨撒欢的地方。他弯腰捡起狗绳,拴在了他放在地上的背包上。然后又坐下来,给他的救生狗上卫生课:“你知道路边水塘里的水有汽油味儿吗?”
不像其他的背包客,云并不急着吃人见人爱的美国名吃热狗,而是顺手拿了一瓶运动饮料,回到椅子上坐下来,手里来回颠倒饮料。他的手法相当专业,有时候饮料放久了,各种成份分离沉淀。他上下摇晃几次,目的是把饮料中的各种成份搅匀,以获得最佳的口感。如此磨蹭良久,等最终吃上热腾腾的热狗的时候,他眯着眼睛,享受着delayed satisfication(延期的满足)。
“我都快汞中毒了”。麻杆一样的云在AT小径上风餐露宿,住的是帐篷,吃的是tuna(金枪鱼罐头)。深海鱼tuna里含一定数量的水银,水银让孕妇生产畸形儿,让男人患上老年痴呆症。云担心他身体里日积月累的汞含量,让他某一天早晨起床,从帐篷里走出来,却不知道他是谁,他在哪里,他从哪里来,他往哪里走。
象麻杆一样在AT上行走的云特立独行,和路上其他的人均不一样。尽管AT小径长达两千多英里,路途漫长,其他人总有走完的那一天。云则把AT当做了自己的家,在AT上来回奔波,从一端到另外一端,没有停息。
“你知道吗?三年来,我不在这路上的时间只有28天”。我端着dunkin donut的咖啡,站在那一排椅子的尽头,就近和他聊天。那一次他偶受风寒,发起了高烧,躺倒在路边起不来。一个背包客发现了他,奔跑着下了山,叫来了救援队。救援队奔跑着上了山,把他抬进了山下的医院里。医生诊断他得了肺炎,药到病除。烧退之后,有志愿者把他送回了千里之外他的家乡。
“我在家里呆了28天,然后就又上了路”。云在路上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花费虽低,但也不是没有。他的主要收入是定期撰写博客,赚取一点稿费。另外,他在沿途中有专文介绍他径名为雨的狗,定期更新。内容包括所吃的狗食,所做的狗事情。有狗食公司为此专门赞助,提供雨一路上的饮食所需。
我特别注意到雨身上的背袋,云如数家珍。狗身上的背袋里是狗食狗需,一共有五磅之重,是一只狗在平地上所能承担的极限。AT小道多崎岖,遇到陡坡的时候,云会从雨的背袋里取出两磅,放在自己的背袋里。麻杆一样的云和麻杆一样的雨在AT小道上相依为命,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前方没有尽头。
“你为什么要走AT?”我问了他一个终极问题。
云坐在那一排椅子的尽头,他的头上戴着一顶礼帽,礼帽上匝着一圈黄丝带,丝带上插了两根他路上捡到的羽毛,一根羽毛黑,一根羽毛白。
“自由,我毕生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自由”。云看着他的雨,慢悠悠地回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