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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劫难中小魔咒——御赐要武誌
· 中共的“竹篮打水模式”
· “六四镇暴”与“二十一世纪人类
· 幻灭国度:从“去天安门”到“潤
· 千古恶咒:亡秦者胡 ——2024新
· 克强与危墙
· 中华人民共和国史 = 反帝反封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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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目录
【实枪】
· 大劫难中小魔咒——御赐要武誌
· 中共的“竹篮打水模式”
· “六四镇暴”与“二十一世纪人类
· 幻灭国度:从“去天安门”到“潤
【示纸】
· 千古恶咒:亡秦者胡 ——2024新
· 克强与危墙
· 中华人民共和国史 = 反帝反封建
· 通篇历史的展开,只缘暗夜中8964
· 李敖为什么不如朝鲜人或者日本人
· 继“迷迷糊糊左手军礼”之后,中
· 习特勒的焚尸炉与希特勒的焚化炉
· 人类文明的最高“烂尾”境界——
· 荣破世界纪录63:83,腚一尊跌落
· 疫情巨暴天怒人怨之下,共产党习
【始润】
· “小习”与“现代断代工程”开启
· 亡共者习也 ——把活路走死,把
· 制度之恶,文化之劣,双重畸胎
· 精英灭,痞子出,野渡无人舟自覆
· 胡团灭,习皇懵,谁为载舟? ——
· 又见二十大,共产国际运动陷阱难
· 七中全会:共产主义风月宝鉴面面
· 张灯结彩,欢迎中国女皇横空出世
· “瓷器活”底线态,再现
· 只拿之润——肾小球说
【世战】
· 2022“中美假武海战”庆功大会上
· 2022大戏:“纸老虎”老太太调戏
· 厉害国最高正能量“二舅”在一把
· “铁帽子皇”的“泼西危机”
· 百年积习,外来邪教——中共黑帮
· 两张投名状与两张撕票单 ——八
· 辟在帝现,夫“复”何言
· 二十一世纪《劝进表》——严重支
· 老军医,这一回专制驼背
· 历史怪圈: 政治是经济的继续,
【逝骨】
· 狗链蓄奴小化没,暴力维稳伟光正
· 慈禧太后的“小白菜”案_对比_疵
· 徐州铁链女吹响声讨习家王朝新淮
· 中国:共产主义“初心”下的“蓄
· 流氓执政谎言党,妇幼大使伪亲善
· 科学才是生产力,冬装才是战斗力
· 斯大林“躺平”与城管的“躺平”
· 《长津湖》暴揭耄非正义非仁义非
· 世界警察的“退避三舍”令——《
· 城管出殠万骨朽——《长津湖》后
【室逝】
· ZT:捐还是不捐?长津湖舆论翻车
· 可怜长津湖畔骨
· 中共“狗血宫廷剧”大升级:从一
· 孟晚舟回国, 习近平让位?
· DPA = 人赃俱获 + 供认不讳 + 人
· 中共的靖党神社 ——9.13 五十
· 贼船,脱钩,叛逃,去中国化
· 莫言那个钩,迟早得脱
· 中国特色的“脱钩”历史
· ZT:自由的光辉
【尸庆】
· 去中共化:马克思主义前景几何
· 人肉盾牌:中华民族综合症 ——
· 大国伪器:铩羽偃旗再投名 ——
· 帝党独裁:三皇偏锋梦正酣 ——
· 苦逼二命:三姓家奴青云散 ——
· 历史虛有:假作真时真亦假 ——
· 长夜赤县:百年魔怪舞翩跹 ——
· 梦魇初醒:崛起之后的加速螺旋式
【释华】
· 西方G7+1吹响集结号,习特勒缙身
· 习特勒为什么不用所谓的“共和国
· 习氏六四“念纪”三十二周年
· 八九六四——国家暴力内卷的t坦
· “三虎成谶”由说“末贼审判”
· 中共“抽风式政策大摇摆”谁买单
· 断代还是断线
· 庚子到辛丑何其速——怎样用一句
· 华,恶之华,华之恶
【拾联】
· 美国今日:军事戒严下的非宫廷政
· 今日美国:无冕之皇与宪政危机
· 命悬一线泥菩萨,拒作跛脚丑小鸭
· 中共“助选神功”更上一层楼
· 庚子年万寿毒咒实链记——兼论习
· 疫情,和科学哲学数学
· 韩战揭示共产世界的两大链序
· 小习何发末日悲音?只缘荒腔走板
· 翻对自来水
【世习】
· 哀兵必胜
· 两种“人类功能商”的中国特色鉴
· 国家为什么保护高考冒名顶替
· 中国,你凭什么配Enlightenment
· 习勒拍板强推一国,川普掀案誓灭
· 习特勒法西斯狰狞面目抗拒世界潮
· 从“夹边沟”骨到佐州刑——60年
· 时隔八十年欧亚时空的两部禁足日
· 伤习咏:习特勒的一尊模式惨然收
· 习特勒展示新时代环境下超限战最
【尸泪】
· 趋巢效应:海外华人的困扰
· 狗逐尾与鬼感恩的数学表示
· 大国夭折:纪念“遇难”五十周年
· 中国国情vs.中国疫情:没有民主
· 武汉新型冠状病毒:中国产能/制
· 周一笑五狗逐尾
· 文人入彀,公民入罪:从江南到桂
· 建立“疫国之殇”纪念碑
· 宽衣弟的战略战术战疫
· 不见棺材不落泪:两大病毒源头齐
【尸习】
· 电影脚本:新版《我和我的祖国》
· 亚洲病夫就是习特勒
· 疫情姓党,危机姓习
· Communist Legitimacy: 从“卫星
· 武汉之殇,中国智殇,专制致殇
· 武汉起疫之阳谋论
· 病毒外亡,补牢立法
· 武汉起疫:不是科学家变坏了,而
· 生物安全还是生物报应:“天降祥
· 杜甫诗中的“武汉起疫”
【实习】
· 蠢疵希特勒,
· 习特勒:不用去吊歪脖树,只须早
· 李文亮的“吹哨”与众五丑的“吹
· 李文亮产生的极大社会效应——利
· 双倍的哀和两种恐惧
· 厉害国的厉害毒妇引爆潘多拉毒盒
· 武汉首疫全球易帜:冠状病毒到五
· 大洋两岸沉浮对比:习特勒躲得了
· 降魔记:习特勒“超限战”制毒蔓
· 中共“封城”史
【失荆】
· 就万维论坛放任乌烟瘴气事致万维
· 中共的反人类罪行:该透明的封死
· 从SARS到WARS:必须开启问责与弹
· 武汉疫情启示录:香港台湾拒绝一
· 宽衣帝“亲自指挥”“武汉起疫”
· 习皇上的罪己诏与保命符
· 武汉肺炎——中国特色“党天下”
· 庚子革命——又是武汉起疫打响第
· 鼠年之疫——中国特色封口封川封
【逝川】
· 不是治理能力之差,只因为是“另
· 贵族之族贵 ——兼论灰姑娘故事
· 川普2020:给伊朗color to see s
· 撒币和鸭子
· 看丑习妇如何熬无米之粥
· 丑媳(习)妇不出门,天凯代嫁
· 山姆大叔驯皇记 ——是丧权辱国
· 两大魔头哪里最相象?
· 香港:二十一世纪妖魔化之大成
· 香港成为第二个西柏林 ——从“
【食瓜】
· 国家暴力的统治原则——香港区选
· 现代中国:菜市口“无限扩大化”
· 就经典问题得到经典答案回复水蛇
· 回答经典问题——从胡志明看东方
· 北京最后一次说“不” ——当世
· “大劫”“大限”之“大庆”
· 大限冲喜:寄生经济升虛火,阅寄
· 玉皇大帝敕封习天大圣“弼猪温”
· 习世凯流年不利:砸头袭尾遭猪瘟
· 十里长街,七旬冥寿——看晚清大
【誓断】
· 论董卿对于中国的“生殖器鄙视”
· 林婆卖瓜,一党两治
· “中国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建立起那
· 赵家“铁杆庄稼”遍天下——兼论
· 贩“三个不要”,忌“星火燎原”
· 从中共违宪-国泰CEO“被辞职”看
· 今日习特勒:不爱武装爱红妆
· 黃臺之瓜,摘絕何忧
· 习大包三煲邓小平锦囊妙计
· 非主权殖民与主权殖民主义
【食人】
· 极限施压三昧真火出原形
· 中美贸易战进入“上甘岭”阶段—
· 可怜厉鬼,二度祭刀
· 六四:中国“暴力崛起”的信号枪
· 金盆洗手——看图说话
· 不似投降,胜似投降,“大国风光
· 从五四,六四,六九,六一六看中
· 从“搭顺风车”到“争霸老大”看
· 六四屠夫红利谎言与美国政治输送
【室语】
· 六四兵变是红朝“安史之乱”,习
· 背负“人民”十字架,魂灵飞升震
· 百年魔怪,三民二主一障 ——百
· 东亚春深锁二囚
· 三字经:假夫妻反目小史
· 从“韬光养晦”到“偷光养晦”再
· 刘鹤述职——不是向总书记
· 雄赳赳,气昂昂——又一次响彻云
· 从“城下之盟”到“税下之盟”
· 从非毛,去毛,复毛到非邓,去邓
【蚀金】
· 美国“和平演变”共产党人的第三
· 从“冷战”到“冷和”:川普发功
· 范爷栽了,共爷的“阴阳合同”正
· 习总被拖出大堂 ——简评中美贸
· 手机2:崔永元入稟文化革命,冯
· 法律何在:宝马哥行凶被反杀探讨
· 从前清的“师夷”到晚清的“窃夷
· 从一带一路看“技术偷窃”史
· 无条件投降与有条件投降
· 一带一路上的灰姑娘——中美侧锋
【势微】
· 现代中国“容错机制”缺失导致“
· 从“铁屋求破”到“自我纠错”—
· 祝捷“河泥院”——戊戌变法双甲
· 从老话“富不过三”看全球化的“
· 从“洪洞县”到“北戴河”
· 习近平遭遇四个“一”——防“川
· 孙文广教授的教训——维稳时刻作
· 洪洞县的货与货色
· 矛盾婆习——兼论中美关系史与中
· 洪宪=“红利式微+复辟修宪” —
【势缟】
· 红二梯三“皇家河” ——兼谈“
· 朱军姓央,央视姓党,党姓习,习
· “联合”不带“国”模式:笑对“
· 虚纡贸易战,淡定帝王尊——冷战
· 新时代的实践与旧语言的积淀
· 选项分析:罪己诏与清君侧
· 新时代的曙光:从梁家河走向共和
· 红巾运尽“皇梁梦”
· 习近平以私利搅局,下场会很惨吗
· 百日复辟中国梦
【筮卦】
· 重锤奋力击赃鼓——“三维解析”
· 强弩之末硬上弓 ——从中兴和一
· 川金会底牌尚未揭开,习近平已被
· 六四悲剧:一个觉醒的中国在黎明
· 在“新时代”的中国,怀疑就是价
· 北大的中国特色——不光是一个校
· 为剿匪先把土匪扮,似尖刀……
· 婆心与正果
· 新版“渔夫与金鱼” ——兼论为
· 十三届人大“修宪”:指鹿为马还
【师吏】
· 中国宪法就TM是GCD的军用品慰安
· 修宪是对江青同志最大慰藉
· 现在可以想见孙政才的根本“罪行
· 现代“禅让”
· 有关希特勒的纵火案+爆炸案——
· 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 —
【适才】
· 贾母李奶姓氏辨——为雨斤补答
· 芳华灭尽说芳华
· 奔向革命,投奔解放区
· X8P一党两制:清君侧与捆绑上位
· 十九大“怖局”金家王朝模式定型
· 什么叫“不许妄议中央”?
【ZZ】
· 闹剧再升级:从“公关危机”到“
· 郭大圣叫阵南天门,习八胖祭出金
· 闹剧升级:从“情妇反腐”到“私
· 从“共产”到“私赃”——揭“东
· 叫停国贼十九大,召开中国“独立
· 晓波,国贼,文贵
· 世纪闹剧:白手套,红手套,黑手
· 郭文贵“曲线上访”的戏剧性
· 两种全球化:殖民地化300年 VS
· 死神以恶魔的面孔现形——烛光长
【TZ】
· 中朝二胖力量大
· 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
· 撒鸭瘟鸡养鬼迎神——一塌糊涂的
· 舍近而求远——胡适逝55祭
· 正男之殇——现代血滴子的终结版
· 着急与善待
· 怎么回事?川菜不成席
· 当西郭先生换下了东郭先生
· 新三国演“义”——评“苏独非独
· 你方亮剑我两舰——浊酒话博弈
【Z.T】
· 图腾自宫,毛将焉附?——集评“
· 司法不独立,特乐“法习司”
· 习大乞的世纪难题——撒手西去?
· 海龟金三胖
· 庆父遗党暴力扫荡
· 否定金正恩,就是要否定朝鮮文化
· ZT:上善若水:全球化與中國
· ZT:38位海外留学生敦促习近平停
· 恺鄢:上帝已死,寨皇不息——哀
· 恺鄢:熱烈慶賀香港“一國兩制”
【式兵】
· 城头变幻大王旗——文化伪革命五
· 赵学正本(外二则)
· 民不正则言不顺——三评专制阅兵
· 滥疽淫痈,国辱国耻——再评九三
· 败象疑云青钟——评阅兵式
· 九三阅兵与五四运动 ——国耻纪
· 北京阅兵耀武质疑——世界反法西
【ZT】
· 恺鄢:美國二十一世紀的顏色革命
· 恺鄢:经济政治学导论——美国大
· ZT 国秦日,国父考
· ZT: 歌舞昇平盛世红——启蒙“西
· ZT:G20西湖歌舞盛會記
· ZT:三房祧一 ——老林祭罷
· ZT:作俑与作伥——纸老虎終难成
· ZT:與武大郎何幹(散曲)
· 中國世系恩仇——《老炮兒》與六
· ZT獨夫跳神,以黨亂國——文化革
【弑叔.】
· 抗议万维技术性封网
· 弑叔——中国“从叔文化”政治
· 弑叔——中国“从子文化”男儿多
· 弑叔——中国“侄文化”的丰富多
· 弑叔——反向斧声烛影夺命符
【弑叔】
· 弑叔——中国特色“侄文化”政治
· 弑叔——中国特色“伯嫂叔文化”
· 弑叔——中国特色“嫂文化”政治
· 弑叔——中国“叔文化”政治
· 弑叔——论中国的出路
· 弑叔——太子党更强势回归?
· 弑叔——万恶淫首
· 弑叔——郭美美与丹麦王后
· 弑叔——歧途双亡
· 弑叔——太子党强势回归
【狮醒】
· 狮醒——或许继续长眠?
· 狮醒——香港和小岗村
· 狮醒——普选的制度与违宪
· 狮醒——臆想1948年的爱国游行
· 狮醒——香港占中公投及游行
【识鄢】
· 识鄢——胡归
【士身】
· 士身——六四遗书与预言
【士殇】
· 六四,反思,小岗村模式(祭十)
· 六四亡国,零四亡党
· 亡秦·亡楚·亡国·亡羊——8964
· 子魂魄兮为鬼雄——896425纪难
· 亡秦者WHO也——评中国枪支弹药
· 六四——让蝴蝶飞
· 六四甲午合祭三感(896425祭四)
· 国难·国歌·自由·奴役
· 国难士冢——896425祭(二)
· 士殇——896425公祭
【世愕】
· 桃花羞赧笑东风(九)
· 舌尖荟萃两头亡(八)
· 世愕——《舌尖上的亡国》(另七
· 世愕——《舌尖上的中国女儿》(
· 世愕——尿渍党国(另五)
· 世愕——《童尿上的党国》(另四
· 世愕——偷来的《舌尖上的党国》
· 世愕——偷来的《舌尖中国》(另
· 世愕——舌尖中国(另)
· 世愕——万维博苛
【施歉】
· 施歉——反目投名状
· 施歉——格格杖毙嬷嬷之后
· 道歉,还是站台?
· 施歉——老红卫兵的姿态
【谥庙】
· 谥庙——尾声·庙颓神灭猢狲散
· 谥庙——池浅庙小共蹉跎
· 谥庙——国神谒陵日中朝同异论
· 谥庙——评毛百廿功罪(十)
· 谥庙——评毛百廿功罪(九)
· 谥庙——评毛百廿功罪(八)
· 谥庙——评毛百廿功罪(七)
· 谥庙——评毛百廿功罪(六)
· 谥庙——评毛百廿功罪(五)
· 谥庙——评毛百廿功罪(四)
【试声】
· 试声——三中全会两真两假
· 试声——打造政治氛围
· 试声——在美华人恰恰啼
【食剋】
· 食剋——评热《无声较量》的兴亡
· 食剋——评热《无声较量》的兴亡
· 食剋——评热《无声较量》的兴亡
· 食剋——评热《无声较量》的兴亡
· 食剋——评热《无声较量》的兴亡
· 食剋——评热《无声较量》的兴亡
【食客】
· 中国共血统传承制度化内幕
· 食客制度历史观
· 食客的“利用价值”——读《不屈
【十一-】
· 共血统承继——从“孩子是自己的
· 泛神方祭习,独智又杀夏
· 宪政与先考——第二场开国大典的
· 十一——中华红朝家控国原形大现
· 十一——平反高岗必须平反林彪
· 十一——太子拉出溜溜看
· 十一——说说“堵路党”
· 十一——立朝与建国的区别
· 十一——立朝
【世袭】
· 世袭·身份·贵贱
· 名器滥觴
· 从四大家族到八大家族
· 中国共血统传承制度化内幕
· 世袭——宗室争嫡、同根专嗣
· 世袭——利益链与血统链
· 世袭——审薄的积极意义
· 世袭——从“唱红打黑”到唱“红
· 世袭——另类世袭
· 世袭——改一个问号,万岁离世袭
【尸善】
· 善。索——附1364新闻三则
· 也谈六四的积极意义
· 屠民罪孽,瀑河难清
· 毛邓共同炮制;二十世纪最大奴隶
· 尸·善——动墨——六四陈尸二十
· 尸·善——六四陈尸二十四年祭
【施公】
· 施公案
【师范】
· 师兮范兮
【世代】
· 十年非典祭——狼来了2.0
· 有关“国母”的历史变迁
· 非全盘西化极例:国母
· 时代与鸟笼
【时代】
· 自然选择的单位
· 血统链的自然选择与社会选择
· 时代论(十)父代,子代,亲子代
· 时代论(九)“代”“代”相传
· 时代论(八)从“代谢”看马克思
· 时代论(七)时不习代
· 时代论(五)断代有方(下)
· 时代论(四)断代有方(中)
· 时代论(三)断代有方(上)
· 时代论(二)合成模式
【时报】
· 时报——“围温救薄”之外
· 时报——风雨苍黄全球化
【施奖】
· 施奖——意识退出,下意识得奖
· 文学和社会(微ZT)
· 施奖陷阱——良民奖的一揽子买卖
· 施奖——不复莫言
· 施奖——莫言“莫言”
【屍鞭】
· 屍鞭(二)——鞭屍与殓屍文化
· 屍鞭——鞭屍与鞭屍文化(一)
【识贼】
· 识贼——太子监党论
· 识贼——莫爱国贼论
【时习】
· 时代论(六)时习而习不时
· 薄熙来与汪精卫
· 时习悦乎?
【试法】
· 试法以身——中国现代的有法无天
【什邡】
· 什邡镇坪巡礼——看中国人民仅余
【拾旗】
· 拾旗腰断——神九升天,红旗落地
【谥贰】
· 谥贰离逆——国人,国民,国文,
【拾趣】
· 拾趣文坛:虚厦已颓,毛将焉附?
【逝殇】
· 从牛耳到牛刀:天安门前宁安平?
· 香港:六四之于一国两制的家园
· 宽恕不等于纵恶
· 党卫军替党卖命,凭什么号称“共
· 一语成谶,天人共忿
· 如此“土匪屠夫国家领导人”
· 关于“六四”事件的两个程序问题
· 枪可篡政,水足复舟
· 论“军队非国家化”与“颠覆国家
· 逝殇六四风行线:弔“军队国家化
【是时】
· 中国法律“门户开放”——“普世
· 党人自危——比较陈光诚出国和王
· 是时候了——中共的日本自民党出
【实践:】
· 夏日时尚:挺薄,降温,没胡说
· 共产党的祸水——毛后悔没早离婚
· 实践:科学与发展
【时机】
· 调整政法委的地位
· 陈兵百万下北京
· 时机不饶人——“人民外交”万岁
【十八大】
· 专制党的再度僵化还是执政党的自
· 铁屋·屋檐·青天
· 中国ZF如何挽回陈光诚事件中的失
· 十八大戾临:三重尴尬胡五一
【史伟】
· 史伟人杰——唯心历史观的极例
【时定】
· 中国:第三种自由——他自由
· 国之丢人现眼——兼论定时及定向
· 时定弹炸——弱弱相扣强人咒
【时贝】
· 时贝日薄:一代政治游戏的终结?
【示瓜】
· 薄瓜瓜必读
· 示瓜求蔓,薄分之几?
【十常】
· 十常曝罪——中国民主社会的雏形
【释兵】
· 释兵持衡——薄酒释兵权?
【史点】
· 史点论衡——化火并为制衡
【史迁】
· 史迁归回——薄王非鼠,胡温非虎
【饬法】
· 拥护与效忠,主义无黑红(历史图
· 私刑私法 vs. 公审公法
· 饬法于协——中国人为什么不那么
【飭殃】
· 中共内讧新高——罪行非政治,处
· 飭殃漠庆——中央来了更遭殃
【使节】
· 使节神功——兼论文强一语成谶
【师逝】
· 王方夜奔之异同(2)
· 王方夜奔之异同(1)
· 师逝宇飞:他用生命丈量中国历史
【时标】
· 时标政治——论温薄政治时标
【食肉.】
· 食肉者谋:太子党今生律(14)独
· 食肉者谋:太子党今生律(13)专
· 食肉者谋:太子党今生律(12) 圈
· 食肉者谋:太子党今生律(11) 马
【食肉】
· 食肉者谋:太子党今生律(10) 家
· 食肉者谋:太子党今生律(9)封
· 食肉者谋:太子党今生律(8)皇
· 食肉者谋:太子党今生律(7)太
· 食肉者谋:太子党今生律(6) 雷
· 食肉者谋:太子党今生律(5)衙
· 食肉者谋:太子党今生律(4)意
· 食肉者谋:太子党今生律(3)二
· 食肉者谋:太子党今生律(2)尚
· 食肉者谋——太子党今生律
【师林】
· 中共内讧的死穴——从高岗到薄熙
· 红歌空梁——长啸复怅
· 薄死王活,唏嘘呜呼
· 美国:更加灵活的对华外交
· 王家功夫学——从王宝森到王立军
· 天时地利人不和:薄遣王拜登美馆
· 谁最需要“休假性治疗”?——王
· 师林反王——王立军的故事所引
【尸布】
· 尸布幕内外
【十字】
· 十字——驾驭她的一生
【十三钗】
· 死亡面前的严酷不平等
· 十三钗黪殁金陵
【逝命】
· 且看2012
· 逝命年鉴——告别2011
【失教】
· 新式“宁赠友邦,不予家奴”——
· 亡孩补偿——校车前后的金钱
· 失教强国——ZT“弟弟要睡了”
【十八】
· 冷漠体制——十八途人的社会分析
· 十八途人——避祸与勇为,道义与
【事故】
· 事故中国——推梦佛山
【十一】
· 十一双十:两个国庆
【是国】
· 是国厥民——在什么意义上纪念中
【失据】
· 失据中场——评骆家辉的“新殖民
【士啸】
· 士啸天行——大漠孤魂四十年祭
【世谋......】
· 读基辛格《论中国》(四十)后记
· 读基辛格《论中国》(三十九)克
· 读基辛格《论中国》(三十八)驯
· 读基辛格《论中国》(三十七)居
· 读基辛格《论中国》(三十六)
· 读基辛格《论中国》(三十五)
· 读基辛格《论中国》(三十四)低
· 读基辛格《论中国》(三十三)六
· 读基辛格《论中国》(三十二)复
· 读基辛格《论中国》(三十一)里
【世谋.....】
· 读基辛格《论中国》(三十)侵越
· 读基辛格《论中国》(二十九)改
· 读基辛格《论中国》(二十八)务
· 读基辛格《论中国》(二十七)鞭
· 读基辛格《论中国》(二十六)毛
· 读基辛格《论中国》(二十五)神
【世谋....】
· 读基辛格《论中国》(二十四)家
· 读基辛格《论中国》(二十三)薨
· 读基辛格《论中国》(二十二)反
· 读基辛格《论中国》(二十一)泥
· 读基辛格《论中国》(二十)林周
【世谋...】
· 读基辛格《论中国》(十九)绝地
· 读基辛格《论中国》(十八)毛周
· 读基辛格《论中国》(十七)接班
· 读基辛格《论中国》(十六)君侧
· 读基辛格《论中国》(十五)周儒
【世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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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自由的光辉
   

ZT按语:可能太长。耐着性子,领略关不住的自由。


作者 :孙毅安,1963年生,西安人


世纪逃亡

——越狱四十年

               有一种鸟儿是永远关不住的,因为它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肖申克的救赎》

一. 蒙冤


      1961年,芦广义13岁。

      他的父亲,以前是国民党时期西安市群艺馆的馆长,因为是国民党员,于是解放后被惩处,失去了工作,之后自己做一些零散的活计维持生活。

父亲是个孤儿,被一位德国传教士收养。之所以被收养,是因为他的个子非常高,成年后身高一米九十,在当时人中间一站,就有鹤立鸡群的感觉。传教士教他德语和英语,又送他去学校学习汉语。因为传教士送给他一支金笔,所以他有一个外号“金笔芦”。作为一个有相当文化的人,他娶了一位读过大学的富家小姐做太太,自己当了群艺馆的馆长,很是风光了一阵。当然这都是前史。

      话说到了这一年,金笔芦的女儿芦丽娟19岁,之前因为嗓音甜美相貌俏丽,考到省戏曲研究院学员班,后来倒嗓子不成功,不能唱戏了,于是分配到西影当演员,住在单身宿舍。而金笔芦本人连同夫人,则被押送到指定地点接受劳动改造。虽然不是判刑,但是比犯人也好不了多少。家里只剩下芦广义这个13岁的半大小子。

      那时大饥荒还没有过去,根红苗正的人都吃不饱,芦广义是黑五类子女,自然没得吃。他饿得实在受不了,于是在一个星期六下午,从咸阳跑到西安找姐姐。

       芦广义是傍晚时分到的西安,他身上只有一两毛钱。那时候交通不便,晚上是没法去西影厂找姐姐的。于是芦广义跑到雁塔路和平门外的五一饭店,想找一个睡觉的地方。

      五一饭店的看门人收了他一毛钱,让他睡在饭店大堂的长椅子上。第二天一早,芦广义就离开饭店,去西影路找姐姐芦丽娟。

      姐姐看见弟弟,又高兴又心疼,她带弟弟吃饭,又给他买了新衣服。临分手时,姐姐给了芦广义一些钱,让他回咸阳。

      芦广义吃饱了有钱了,就想逛逛大雁塔再回去。当他在慈恩寺门前闲转时,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广义”。他抬头一看,原来是父亲以前收留的义子。

       义子也是趁周末来逛西安城的。两人寒暄几句,芦广义还主动出钱请义子吃了东西,之后就分手了。

       谁知等芦广义回到咸阳的家,天刚亮还没睡醒,警察已经敲门了。

      原来在上个周末晚上,芦家所在的辖区发生了一起盗窃案,苦主家丢了一件皮大衣和一台收音机。这在今天不算什么,在五十年前,就是偷窃数额巨大的重要案件。警察到处寻找嫌疑人,像芦广义这样的黑五类子女,当然是首先被怀疑的对象。

      警察挨家挨户问询调查,就找到了那个义子。义子说他在西安碰见芦广义了,又说芦广义穿了新衣服,很有钱的样子。


一个父母都不在家,自己独自生活的小屁孩,哪里来的钱买新衣服,还嘚瑟地请人吃东西?警察立刻觉得这其中有猫腻,于是就把芦广义抓了起来,关在派出所。


       芦广义在派出所被关了两天,他拒绝承认自己是贼。警察问他:既然你说你周末在西安,你住在哪里?都干了什么?芦广义一五一十地说了。

      于是警察就去西安调查,结果五一饭店的看门人,硬说从没见过芦广义这个人。因为他偷偷收了芦广义一毛钱,私自留他住店,是假公济私的行为,所以他矢口否认。没有了证人,芦广义周末不在犯罪现场就没有充分的证据。而之后芦丽娟因为是直系亲属,其证词也不被警察采纳,于是芦广义就被认定为盗窃犯。

       警察又把芦广义关了一个星期,期间因为他拒不交代,警察为了惩罚他,一直给他带着手铐。由于铐得太紧,芦广义的两只手都变得乌黑发紫。同监房的犯人央告警察,不能再铐这孩子了,再铐手就得废了。警察这才为芦广义打开了手铐。

       金笔芦闻讯,从劳改地跑到派出所据理力争,最终警察因为证据不足,只得放他回家。

       然而芦广义虽然回了家,可他因为盗窃嫌疑被抓,在学校成了过街老鼠,本来就是黑五类,这下更不受人待见了。芦广义到处被同学嘲笑欺负,他一气之下,不上学了。

      街坊里的坏孩子就来找他,鼓动他加入盗窃团伙,一起偷东西。芦广义不干,他本性善良,不愿意干坏事。不管这些鸡鸣狗盗之徒如何蛊惑,他铁了心要做一个好人。

      在随后不久的严打行动中,这个犯罪团伙被一网打尽,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行,团伙的主犯就交代说,芦广义也是团伙成员。于是芦广义二次被抓。

       这次他的运气用完了。

       那个时候法制不健全,单凭口供证人证词就可以定罪。芦广义根本没有申辩的机会,直接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送到了旬邑监狱。

       芦广义不服。他觉得自己没干坏事,怎么就被判了三年?所以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跑出去。

      旬邑监狱在陕北高原的最南端,离关中比较远,条件也比较恶劣。因为各种原因,这里不仅关押了刑事犯,也有政治犯,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什么犯。监狱看守很严,但是却很蹊跷地留着一个显而易见的口子,防守很松懈,很多犯人就从这里往外逃,但是大多数都被射杀了——这压根就是一个圈套,是用来诱惑犯人上钩的。

       犯人们明白这个。但是对自由的渴望如此强烈,饮鸩止渴就成了一种选择。芦广义虽然看到了很多犯人被打死在逃亡的途中,他还是决定放手一搏,不自由毋宁死。

      他是个瘦小的孩子,到底身手灵活。终于有一天夜里,芦广义冲了出去。虽然枪声不断,曳光弹追着他的屁股飞来飞去,他却毫发无伤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芦广义逃回了西安。他的想法,是要到北京去申冤。然而在西安火车站,候车时他遇到一个探亲迟滞归监的狱友,这家伙为了立功逃避加刑,把他举报了。于是芦广义还没登上火车,就被抓回了旬邑监狱。

       这是他第一次越狱。被抓获归监后,芦广义的刑期变成了六年。


二. 逃亡


       芦广义被抓回了旬邑监狱,因为是越狱犯,不仅加了刑,还把他关进了禁闭监,白天出去干活,晚上独自关押——属于严加看管那一类。

      禁闭室还关着一位上海籍的水利工程师。因为旬邑监狱担负着在附近修建一个水库以及水电站的任务,这水利工程师就是负责修水电站的,同样因犯错被关禁闭监。工程师很认可芦广义,认为他是个本质很好的孩子,于是申请让芦广义做他的助手。干活时,两个人经常聊天,渐渐成了好朋友。芦广义从工程师那里学到了很多知识,不仅有修水库的知识,还有关于监狱建筑结构的知识。


观察很久后他发现,通过他所在的禁闭室走廊最顶头的那间房——也就是上海工程师所在的监房,就能爬上屋顶,只要掌握好时间,避开警卫的视线,能够不知不觉爬到一堵高墙附近,而翻过高墙,则是监狱外面的自由之地。


       然而这还不算成功。工程师告诉他,外面有很多的暗桩,还有埋伏的岗哨,就算翻过了墙,还有可能被射杀。工程师不厌其烦地向他描述暗桩和隐蔽岗哨的方位,告诉他如何避开,并且迅速穿过开阔地登上高岗。一旦上了高岗,就彻底安全了。

       芦广义把这一切牢牢记在心里。他对工程师说,咱俩一起跑吧。工程师却拒绝了不肯跑。并且明确地告诉他:你可以跑,我不会告密的。这事儿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没关系。

      于是芦广义开始行动。他离开禁闭室的唯一办法不是通过门,而是通过墙。那时禁闭室的墙都是土墙,芦广义把每天配发的水积攒起来,每天只喝极少量的水,其余的水都用来泡墙,日积月累,终于在墙上挖了一个洞。

      事实上,那个洞并不是很大。但是因为芦广义很瘦,他自己已经可以钻过去了。爬出房间的芦广义用毛巾蘸着泥浆把洞堵上,悄悄溜到工程师窗下,登上了他的窗户——因为只有从这个窗口上屋顶,才能避开看守的视线。

       他刚登上窗台,脚突然被别人抓住了。

       芦广义的心怦怦跳,他害怕工程师突然反悔报警。没想到工程师递给他一长串晒干的穿在一起的干馒头,又给了他一条蓝色毛料裤子,工程师说,这裤子能换些钱,够你跑到西安了。

       芦广义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告别工程师。按照事先规划的路线爬上屋顶,沿着屋脊溜到高墙边,翻过墙避开暗哨,向高岗奔去。

       在监狱和高岗之间,有一片芦苇滩,芦广义躲在芦苇丛里,看到远处有两个人,一大一小,慢慢向他走来。开始他以为是巡逻的看守,结果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大一小两只狼。

       芦广义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跑,等到一口气跑上了高岗,他再次自由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芦广义避开人多的地方,白天躲起来啃干馒头充饥,晚上赶路。他用蓝色毛料裤子换了几块钱,一路风餐露宿,终于回到了西安。

       吃一堑长一智。芦广义不敢去西影厂找姐姐芦丽娟,他在郊区到处转悠,干点零活填饱肚子,等待去北京申冤的机会。他吸取上次的教训,不在指望通过车站坐客车去北京,而是跑到北郊,在道北铁路分解站观察,找到了东去拉煤的货车,跳上车躲在煤堆里。

       按说这个计划天衣无缝,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货车开到孟园,恰巧当地发生了一起重大杀人案件,公安和武装军人正在大规模搜捕逃亡的杀人犯。货车在孟园站还没停稳,一群牵着狼狗端着枪的执法者就跳上车,歪打正着把芦广义抓住了。

      这次芦广义没有被送回旬邑监狱,而是送到了靠近山西的一所监狱。当然,他的刑期又加了三年。因为他已经出逃两次都获得了成功,监狱里很多犯人视他为英雄,主动与他交朋友。其中有狱方的卧底密探也靠近他,试图刺探他的想法。芦广义小心翼翼地与众犯人周旋,谨慎甄别并结识可以靠得住的朋友。

       他又发现了从这里越狱成功的机会。

       监狱院子里有一栋办公楼。犯人每天出监劳动,必须先在办公楼一侧排队点名,经守卫确认人数无误后,绕过办公楼,在楼的另一侧再次点名报数,然后排队出监。狱外劳动结束后,再排队点名报数,返回监房。

       于是在一次出监劳动时,犯人刚在办公楼前排队,芦广义迅速跳进办公楼的窗户躲了起来。警卫点名只有犯人四十二名,其实是有四十三名——芦广义在玩瞒天过海的老招。招虽然很老没什么创意,但是很好使。等狱警确认队伍有四十二人,走到办公楼另一侧对着监狱大门的地方,芦广义趁狱警不注意,就近从窗户跳出加入重新队列,告诉前后和他关系好的狱友,点名直接跳过芦广义的名字,这样出监报数还是四十二人。

       他大摇大摆走出了监狱。

      干活时,芦广义悄悄离开大伙,躲进密林。劳动结束返回时点名,犯人队伍人数还是四十二人。这样操作,他被提早发现的可能性是零。等狱方真的发现芦广义逃跑,那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查监房,到处见不到他的踪影。

       监狱一片警笛声,警卫与狼狗四出,而这时,芦广义已经跑远了。

       监狱位于深山旷野中,芦广义跑了一夜没睡,天亮才看到一个小镇子,他又累又饿,在镇子里讨要食物。

        他没有想到,这个镇上有很多监狱的眼线。那是狱方多年经营的,因为镇子是逃犯的必经之路,加上离监狱已经很远,逃犯走到这里,一般都会放松警惕。芦广义也如此,在他吃了东西歇了脚,继续赶路时,早有人把他的行踪报告给了狱方。

      结局显而易见。逃亡路上一队狱警从天而降,芦广义只能束手就擒。

      这一次,他的刑期又多了三年。累计十二年了。

       胜利逃亡了二十四小时,芦广义又回到了监狱。

       三次成功的逃亡,让芦广义在狱中声名大振。虽然他年纪很小,但却获得了几乎所有犯人的高度尊敬。管教和狱警对他严密监督,唯恐他再次出逃——天知道他会从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逃之夭夭。

       芦广义没有放弃逃亡的念头。到北京去申冤,还自己一个清白的念头支撑着他。在众多的狱友中,他找到了两个可以信赖的人,姑且称之为犯人甲和犯人乙吧。这两人也是上次越狱时,帮他配合报数瞒过狱警的人。

       芦广义发现,整个监狱加强了防范,但是唯独有一个地方,却具备逃亡的所有要素,那就是管教们使用的厕所。

       这个厕所位于监狱一隅,在它后面就是高墙。因为管教和狱警来来往往,几乎没有犯人无事敢到这里转悠。监狱对这里防范也更严密,只有掏粪坑时才有所松懈——因为毛屎坑的陈年屎尿一经搅动,太特么臭了,管教狱警都躲得远远的。

       在厕所后面,还有一道内墙,位于厕所和监狱高墙之间,这样假如要从此处越狱,就必须快速越过两道墙才可能成功。

      芦广义发现,外出劳动的犯人,在秋天会受命收集一种当地山上生长的藤条。藤条大约两三米长,大拇指粗细。犯人把它带回监狱,就一捆捆堆在管教们使用的厕所旁边的墙上。这是管教们的副业之一——藤条可以拿去出售,换一些零钱供管教们喝酒吃肉。  芦广义觉得可以利用这些一捆捆的藤条,因为若是把十数根藤条绑在一起,就可以当成梯子用。

      秋天来了,到了藤条收获的季节。三人越狱小组积极行动起来,他们主动表现,脏活累活抢着干,赢得了管教们的信任,被指定去掏厕所。

       这个厕所还有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在厕所内的蹲坑下,涝粪池只有三分之一,而外面却有三分之二,只要能从厕所内涝粪池钻出去,掀开外面的石板,就不仅活动空间大,还能利用石板固定藤条梯子。

       于是在管教勒令他们掏大粪时,三人越狱小组行动了。他们趁管教躲远的机会,把两三捆藤条一根一根从厕所粪坑里传递到后面的涝粪池。然后三人跳进粪坑,憋气游了过去。

       这中间一人曾发生意外,幸亏拉着藤条,在伙伴帮助下钻过粪坑,避免了被憋死。

      他们到了厕所后面涝粪池,迅速将藤条重新组合,捆绑成一根长度五米,大约三十厘米粗的圆柱体——这就是代用梯子。

       三人攀着藤柱,爬上监狱高墙,然后跳了下去。

       自由,自由!

       在获得自由没有多久,三人越狱小组就地解散。因为人多目标大,分散逃跑,成功的概率会大很多。芦广义有丰富的逃跑经验,他告诉其余两人,在风声没有平定之前,先躲起来,能躲多久躲多久。

       芦广义躲进了深山老林。他数次与搜捕队擦肩而过,最终有惊无险。任何可以充饥的东西,都可以救他的命,一个月时间内,他经历了搜捕,发高烧,腹泻,持续的饥饿,整个人都脱形了。本来就瘦的他成了一把骨头的鬼魂。

       然而他蛰伏在山洞与密林中,绝不出来。他知道,出来就意味着重回牢笼。

       到处都贴着通缉他们三人的告示。可当芦广义终于走到街头时,他和告示上的那个通缉犯芦广义,判若两人,谁也不会把眼前这个羸弱的男孩和一个罪犯联系起来。他获得了彻底的自由。

       芦广义开始慢慢行走,离开监狱的势力范围。他拥有简单的谋生技能,可以帮别人推车,打个零工,有时还乞讨。遇到他的人,就觉得他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愿意为他提供微薄的帮助。他走啊走啊,发现这里离山西很近,于是他渡过了黄河,打算到五台山出家当和尚。

       一路走着,芦广义身上积攒了几个小钱以备不时之需。他边打工边向五台山进发,在一个镇上,他遇到了一条皮包骨头的狗,那狗羸弱不堪,眼神恐慌,活脱脱一条丧家犬。不知为何,芦广义觉得这条狗就是自己,自己就是这条狗。

       这狗被拴在一棵树上叫卖,几个人围着在商议,虽然嫌狗瘦,不过杀了还是能吃顿狗肉。他们打算买下来杀了当喝酒菜。

       芦广义上前,向主人买下了这条狗,然后牵着它走到镇子外面,解开它脖颈上的绳索。芦广义说:走吧,你自由了,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说完他转身走了。走了一会儿听到身后有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芦广义回头,狗子在后面跟着他。

       从此,他和这条狗形影不离,一人一狗,来到了佛教胜地五台山。

       不是谁想当和尚就能当和尚的,出家也要经过政府有关部门办手续。芦广义不敢和政府打交道,可是没有政府的允许,寺庙不敢收他当和尚。所以尽管五台山烟雨楼台四百寺,却没有芦广义的存身之地。

       他实在是有些绝望了。

       一天晚上,他和狗借宿在一个寺庙的门外台阶下。而台阶的另一端,躺着一个年轻的疯女人。

       这疯女人芦广义在五台山多地都见过,她举止乖张,到每个寺庙乞讨。出家人和游客都不惹她,一切随她去。芦广义也不搭理她,反正是个疯子,说啥她也不会懂。

       月光皎洁,万籁俱寂。芦广义睡不着,坐起身左思右想,悲从心来。他不由得对着狗子,诉说自己的悲惨遭遇,从无端蒙冤讲起,越说越悲,沧然泪下。

       谁知那个疯女人坐起来说话了,口齿清楚,条理明白,一点不像疯子。

       原来,这疯女人是陕西富平县人。家里原来是地主,土改被翻身农民抢走了土地,爹也被打死了。那时候她还小不懂事,与寡妇娘相依为命。光阴荏苒,十来年过去她长成大姑娘,又被贫雇农出身的村书记看上,要娶她给自己的傻儿子当媳妇,她娘不愿意,支书放话要抢人,她万般无奈,逃离家乡,在五台山一带装疯卖傻乞讨。

       疯女人对芦广义说:你要是还想活下去,要么装疯卖傻扮疯子,要么去政府自首。只有这两条道。

       装疯芦广义绝对不干,自首那更是万万不能。同是天涯沦落人,芦广义对疯女人顿时有了好感。可是天涯他乡,都自身难保,又能怎样呢?

       天明登前程,独与孤女别。天刚蒙蒙亮,芦广义带着狗子离开五台山,决意回陕西。到了长途汽车站,他才突然发现,他不可能带一条狗上长途车。况且此去凶险重重,他也无力养活一条狗。

       芦广义把狗子带到一家饭铺门口,自己进去给狗子买了一些熟肉,趁狗子开心吃肉时,他悄悄溜走,跑到长途车站上了车。

      长途车在下山的路上蜿蜒行驶。也不知过了多久,芦广义听到后面座位有人喊:咦,怪球了!这狗跟了半天,咋还跟着哩?

        芦广义回头看,尘土飞扬的路上,狗子一边叫,一边费力追赶长途车。它一次一次摔倒,又一次一次爬起来,穷追不舍。

       那一刻,芦广义的眼泪夺眶而出。他觉得自己活的真不像个人,不仅对不起父母姐姐,甚至对不起一条狗。他有了跳下车的冲动,可是强忍住了。因为他知道,带着狗,他没法去北京申冤。

       芦广义回到了陕西,他甚至去了那个疯女人的家乡富平县,找到了她告诉自己的村子,也找到了她的母亲。他对老太太说:你闺女还活着。我在五台山见过她。

       说完他就跑了,留下老太太一个人在门口嚎啕大哭。

       这段时间芦广义很消沉,他到处打零工混日子,琢磨着怎么去北京告状申冤。他也回过西安,到过咸阳,但不敢与家人联系,因为他知道,警察一定在监视自己的家人,他绝对不能自投罗网。

       日子飞快过了两年,芦广义靠打零工省吃俭用,攒了一些钱,他开始向北京进发。

       买张票坐火车直接去,那是不可能的。之前这样的教训已经有了很多次。于是他采取短途接力的办法,一段一段由西向东,再向北,坐长途车,搭便车,步行,坐马车……总之碰见什么就坐什么,辗转半年,终于来到京城。

      京城是个比西安大很多的地界,衙门也比西安要气派很多。相对应的,衙役们也比西安凶狠很多,芦广义根本无法走进任何一个衙门。总是没说几句,就被人撵走了。他只得在北京各处瞎转悠,琢磨着怎么样才能告上御状。

       可是时光如梭,他身上的钱快花完了。北京不比外地,以芦广义的手艺,基本上找不到饭辙。他只得从市区向郊区发展,偶然就走到了一个去处,那是永定门外护城河畔一个小公园,聚集了很多像他这样的无业游民,那时叫盲流。芦广义融入进去,发现基本都是和他差不多遭遇的人,都一样怀着到北京申冤的愿望,都一样求告无门。


那时候还没有信访制度,各行各业的冤屈,要到各个部里去讨说法,因为衙门太大,相隔又远,也就没有人关心这些盲流的问题。


      芦广义成功混进盲流队伍,还没有寻找到申冤的方法,就被北京市整治盲流的一次大规模清理行动又狠狠打击了一回。

       那次是公安部、北京市公安局、解放军驻京部队统一行动,在市区各处围堵抓捕盲流。芦广义被抓住,送到了东城区看守所,然后审问甄别身份,没问题的遣送原籍,有问题的就地审查处理。

      轮到提审芦广义,他和江姐一样拒不招供,问什么都不说。芦广义说:除非你们局长来,我才能告诉你们我是谁。

       一个盲流还想见局长?警察们觉得可笑,这孙子简直太狂妄了。他们对付芦广义的办法就是狠狠修理他,你可以理解为刑讯逼供。但是芦广义就是不开口。警察打累了也没辙了,于是把他扔进监房不管了。

       一个星期过去,芦广义在看守所也待烦了。他觉得要是不闹出点动静来,警察不会把他当回事。


四. 妥协
       
芦广义被关押的时候,因为他桀骜不驯的态度惹恼了警察,一直被戴着手铐。现在他决定搞点事情,让警察注意到他的存在和他的诉求。他找了一根回形针,轻易撬开了手铐,然后把监房窗户的钢筋条弄弯钻了出去。
       
那时候,看守所的管理挺严格,但是对于他这样的越狱老手来说,这看守所就和北海公园一样宽松随意。
       
芦广义大摇大摆从警察面前走出了看守所,等警察们反应过来他是未经允许私自逃出去的,马上追出看守所时,芦广义已经在街角消失了。
       
两天以后,芦广义又回到了看守所。当他来到警察面前时,所有看见他的警察都惊呆了。
      
芦广义说:我是陕西芦广义,请你们的局长来,我有话跟他说。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连续越狱的案子已经惊动了公安部,芦广义这个名字,甚至全国各省的公安厅长,各市局长都知道。此刻他报出真名,惊呆了看守所一众警察。
      
没两天功夫。一个鬓发微霜,气度不凡的老警察来提审芦广义。
       
芦广义把他的故事从头到尾讲述给老警察听。老警察听完后,很诚恳地对他说:我非常同情你的遭遇,但是目前的情况你也该清楚,治安管理很严格,你此刻又拿不出无罪证据,所以虽然我相信你,还是必须逮捕你,实在是对不起。
      
这是芦广义预料到的结果。他没有愤怒,只是有些沮丧。
      
老警察又说:你回去后,一定要把你的案子,写出详细的申辩材料,我会给陕西方面打招呼,让他们在监狱给你提供必要的条件来申诉。你的案子会真相大白的。
      
芦广义被押送回陕西,关在华县莲花寺监狱。这是新盖的最先进的监狱,防备监控都非常严密,可以说是插翅难飞。
       
芦广义安安稳稳地蹲监狱,他用心仔细地把自己的案子写成材料,向咸阳市,陕西省有关部门申诉。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申诉材料已经寄了一大筐,却通通石沉大海,渺无音讯。芦广义等待了两年之后,决定再次越狱。
       
这次究竟是怎么越狱的,他不愿意讲。他说,因为和某人有承诺,他答应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所以不能具体说明。
       
但是他讲了另外一个犯人意外越狱的故事。
       
在莲花寺监狱,有个犯人是个神经病。他没事就爱在监狱里瞎转悠,有一天他端了一盆水在院子里走,看到一个警察,于是就跟在警察后面。别人看见了,认为是警察命令他端水跟随的,于是无人管他。
      
警察在前面,他在后面,居然通行无阻,从戒备森严的监管区走到了生活区。
       
前面警察进了一栋楼房,这神经病又跟着另外一个警察走出了生活区。同样,路上遇到的管教,狱警没人搭理他。
       
神经病走出生活区,就来到允许外人行走的探视区,他端着盆子,又跟在一个警察后面,直接走到监狱大门口,居然堂而皇之端着盆子沿街道走了。
       
跑了一个犯人,监狱乱了套,大张旗鼓在监内监外寻找搜捕。他们搜遍了所有可能藏匿尸体的地方。因为警察担心神经病是被仇家杀死的。甚至厕所的茅坑,他们都抽干了所有粪便,但是一无所获。一个大活人会去哪里呢?
        
无功而返。结果当警察已经绝望时,一周之后,神经病端着盆子,笑容满面从外面又走到了监狱门口。
       
神经病:报告政府,我回来了!
      
虚惊一场。神经病在城市和乡村间转了一周时间,他根本不懂什么叫越狱。
      
他就是瞎球转。
      
我猜或许芦广义从神经病出狱的方式得到了启发,或者监狱某个狱警同情他,给他这次越狱提供了帮助,不管怎样,他又一次越狱成功。
        
这次逃出去,他在社会上待了大约两年多的时间。由于当时管控太严,他没有身份证明,只能东躲西藏。
       
日本自民党总裁竹下登访问中国,他在北京拜访了毛之后,热爱中国历史的他兴致勃勃地访问了西安。然而他的到来,在西安掀起了一场治安整治的风波。
       
芦广义当时躲在回民坊上,有一天,他在桥梓口正吃粉蒸肉时,身后出现了两个警察。警察让他拿出身份证明,而他什么也没有,最终他又被抓获,送到了西安市东郊的新安机械厂,也就是市民口中的二厂——那是关押长刑期犯人的监狱,只不过要每天按时上班工作。
      
坦白从宽,二厂背砖。
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这是当年西安市民耳熟能详的顺口溜。芦广义被发配到这里,意味着他不可能再跑出去了。他的刑期又加了三年,理论上已经有十五年了。
      
这时候他已经人到中年。他觉得所有人都欺骗了他,所有人都辜负了他。在二厂的监房里,他就是个传奇,一个关于自由和抗争的神话。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要越狱,之前他越狱是为了申冤证明自己清白。现在不是了,他要越狱争取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新安机械厂,也就是二厂管理非常严格,基本上不存在各不同等级监区之间互通的情况,彼此都是封闭的。而生活区和监管区用ab门连接,没有谁能轻易逃出去。
        
轻易逃不出去,那就辛苦一点,艰难逃出去吧。芦广义下定了决心。他发现,每天二厂都会来很多的卡车拉货,而卡车司机无一例外地,要到办公楼里开一张出门的路条。而这时候,卡车通常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
        
芦广义心里有数了,既然车辆这样多,那就坐着拉货的卡车出去吧。
       
 芦广义最大的问题是自己不会开车,现在,他只好找个驾驶员。经过私下观察,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偷车贼。哦不,或许飙车賊比较合适,因为这个人从来不偷车只飙车。
       
这个人姓杜,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开车。如果在街上看到一辆车,他会撬开车门,开出去溜达一会儿,然后把车开回原地。有一天他在人民大厦看见一辆加长伏尔加,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牛逼车,杜司机一下子激动了,他撬开车门,开着加长伏尔加就跑,打算去飙车。谁知道这辆车不是别人的,是省长的专用车。杜司机刚把车开出人民大厦,在西华门就被警察追上了。
      
 他被判了十二年。
       
杜司机很不服,我就是开出去玩玩,又不是偷车,怎么判我十二年?然而没人听他说,于是他也被发配到二厂。
       
此刻,芦广义问他:你会开卡车吗?
       
杜司机反问:我什么车不会开?
       
芦广义讲了自己的计划,杜司机很高兴地赞同了。于是他俩整天盯着机械厂大门,寻找机会。
        
机会终于来了。有一天,一个司机把卡车停在楼下,钥匙都没拔,匆匆跑进楼里。芦广义知道,自己有三分钟时间开车离开。他示意杜司机,两个人走到卡车旁,不慌不忙上车,把卡车开走了。
       
他们把车开到了北门。因为据长期观察,所有卡车都是南门进北门出的。可是当杜司机和芦广义到了北门时,发现大门紧闭,甚至还挂着门栓。
       
这时候,杜司机的汗就下来了。芦广义说别慌,千万别慌,我去开门。
       
他跳下车,走到大门前去卸门栓,只听划拉一声,大门上走道的军人拉开枪栓子弹上膛,瞄准了芦广义。
       
军人:你干啥?
       
芦广义:开门么,今儿为啥把门关了?
       
军人:今儿走南门!掉头,赶紧走!
       
芦广义答应一声,转身走向卡车,他觉得自己的背湿透了。
       
两人又把车开到南门,结果发现七八辆卡车在排队通过安检。这时候已经过去两分钟了,卡车司机随时可能从楼里出来,发现卡车不见了。往下的场景耳熟能详:警笛刺耳响起,监狱大门紧闭。持枪军人和警犬一队接一队冲出来,挨车检查,然后他俩被抓获。
        
杜司机腿开始发抖。芦广义说;稳稳的,别慌。
        
一个警察逐车走过来,伸手向司机索要路条以节省出门时间。杜司机说:坏了日塌了,咱莫路条。毕咧!
      
芦广义查看驾驶室储物柜,发现几张写着字的纸条。他迅速开始折叠,撕扯,把纸条撕成路条大小。
       
当警察走到他们车旁时,前面检查过路条的车都开走了。芦广义把手伸出驾驶室窗外,警察刚要接路条,他手一松,纸片飘摇着落到地上。芦广义大声说:伙儿,路条给你啦!
       
杜司机发动车辆,一踩油门,卡车缓缓行驶。
       
警察弯下腰拣纸片。芦广义在后视镜里看到警察捡起纸片,很茫然地看看,又看看卡车想想,又看纸片。杜司机说:毕咧毕咧,狗日发现咧。芦广义说:把嘴闭哈,慢慢开车。
      
卡车开出了大门,但是前面是一条笔直的巷子。芦广义看见警察拿着纸片摇摇头,然后走回岗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卡车驶出巷子,大约走了一公里停下。芦广义和杜司机下车,两人告别。杜司机说:回头见。芦广义说:这辈子再见。
       
芦广义又一次越狱成功。这一次,一跑就是十七年。
五. 徒劳
      
芦广义再一次越狱出逃。     
      
这一次,他不打算去申冤了。二十多年的牢狱生活和逃亡生活交替而过,他从来没有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去爱去追求,去痛苦去欢乐,娶妻生子,阖家欢乐,统统都没有。他只是被关押,越狱。再被关押,再越狱。有时候他觉得人生就是被抓和逃亡,就像痛苦和欢乐一样,没有痛苦,其实也没有欢乐。
       
之前,唯一支撑他的就是到北京申诉喊冤,然后平反昭雪。然后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做个人。
      
 可是,北京他去过了,他知道,那不过是一个梦。而且,没有人在乎他的梦境是不是破碎。
       
所以这次他打算换个玩法。既然不能堂堂正正做个人,那就偷偷摸摸实实在在做个人,关键是:做人。
     
几十年来,他在监狱学到了很多知识,在社会上也学到了很多知识。前面说过,他是一个聪明人,继承了父亲金笔芦的优质基因。于是在获得自由后,他决定给自己的生活打下坚实的基础——挣钱。
       
他做过很多行当,从修理汽车到当照相师他都干过,他养过鱼塘,开过小饭馆,挣了很多钱。那时候他没有身份证,无法到银行存钱。所以他把钱摞起来捆在腰带里。
       
后来改革开放越来越深入了,他托人给自己办了新的身份,起了个新名字——王启明。他用这个身份办了工厂,注册了贸易公司,几年间赚了很多钱。他再也不叫芦广义了,芦广义已经死了。他叫王启明,王启明是个受人尊敬的企业家。
      
在他创业的这段时间,他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能干坏事。哪怕再小的坏事都不能干,比如开车闯红灯。因为他知道,几乎所有越狱的犯人,最终都会回到监狱,那不是因为追捕队很厉害,而是因为犯人常常会再次犯罪。所谓贼娃子不打三年自招,时间一长,犯人会自动露出原型,而这时候,监狱就开始再次向他招手。王启明懂这个,所以他绝对不干犯法的事。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导致他绝对不犯法,那就是坚持。之前他坚信自己是无辜的,他也希望别人都认为他是好人,如果他此刻做了坏事,将来万一被抓,警察会说:你狗日滴本来就不是好怂。那样的话。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几十年的所谓申诉喊冤,都会成为笑话。
       
所以王启明坚持做好人。他甚至帮着公安碑林分局抓逃犯,家里还留着分局写给他的感谢信。
      
他也收获了姗姗来迟的爱情。有钱有闲之后,他又去了富平。鬼使神差到了疯女人所在的村庄,疯女人已经不疯了,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寡妇。十年浩劫结束后,她回到了家乡。嫁了一个同村的男人,为他生了一儿一女。然后丈夫得病死了,她三十来岁就做了寡妇。
       
芦广义,哦不,王启明走到她家门口时,她正抱着小女儿晾晒衣服。看到王启明的那一瞬间,她的眼泪噗噗掉下来。
       
王启明了解了她的情况,只说了一句:一起过吧。
       
她说:好。
       
他们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西安。在城墙外的友谊路买了一处楼房。那时候刚有商品房,他买了最大的——因为家里有两个孩子呢。
       
他对她的孩子视如己出。上学为他们找最好的学校,给他们穿最好的衣服。他也偷偷地约着姐姐见面,那时普通人家里都有电话了,他家里也有。但是他会跑到很远的街上,压低嗓门给姐姐家打电话,只说时间和地点。就像特务接头一样。
       
父母都故去了。清明他甚至不敢给父母上坟,怕被熟人看到。他就这样活着,默默无闻地活着。
      
 这日子一晃就是十七年,两个孩子都考上了大学,他也慢慢老了。没事的时候,他爱去八仙庵,去看那些用假古董忽悠人的家伙怎么表演,这让他想起混迹江湖买大力丸的日子。
      
有一天,他正在八仙庵闲逛,突然听到有人叫他:芦广义。
      
这一声犹如晴天霹雳。虽然太阳正灿烂地照耀,可是他觉得,天突然黑了。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浑身开始颤抖。他努力克制自己,没有回头看,依旧四平八稳地往前走。
       
没想到有人抢几步走到他面前,又喊他:芦广义。
       
定睛一看,原来是当年一同开车越狱的杜司机。他一颗心慢慢放下来。问到:你咋在这里?
       
杜司机:不要提了。那年你跑了,我被抓了回去,加刑五年,满打满算坐了十四年,前年才出来。我在这儿买字画哩。
       
芦广义不想和他纠缠,敷衍了几句就要告辞。杜司机拦住他:急啥咧?你看你现在混滴多好!浪琴表,保罗杉,钱莫少挣。我现在日子难过,你帮衬一下兄弟,行不?
      
杜司机说完,定定看着他。
      
芦广义知道不能一走了之,他说:莫马达么,自家兄弟咱是过命的交情。我这会儿身上莫几个钱。你住阿达?把地址给我,晚上我到你屋去。
      
杜司机写了个地址给他,芦广义接过,匆匆走了。
      
晚上他带了一些钱,按照纸上写的地址,找到了杜司机租住的那栋楼。在走到胡同口时,他突然觉得脊背发凉,似乎有人正在后面冷冷地看着他。芦广义打了一个寒战,他知道,警察就在附近盯着他。
      
这种感觉,在他几十年的逃亡生涯里太熟悉了,几乎变成了第六感,而且从来没有错过。他本能地想转身逃跑,但是他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如果他此刻转身,那就只有一个结局:被人家按在地上带上手铐,回到监狱去。
       
所以他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到了院子,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像一团浓雾弥漫着,将他团团包围。他不慌不忙地走上二楼,到了杜司机家门口,伸手敲门的同时大声说:我是来自首滴,我知道你们在这儿,想问一下,我自首会不会宽大处理?
      
门开了,两只黑洞洞的手枪对着他。与此同时,楼道两头出现了两个高大健壮的男人。芦广义举起双手:报告政府,我是来自首的!
      
 芦广义被戴上手铐押下楼梯时,杜司机追着警察要举报赏金。警察不耐烦地说:要啥钱咧?锤子。人家说得清清楚楚,是来自首的!赶紧闪一岸子去!
      
芦广义又被抓了。这次他为自己请了西安市最好的律师,打官司申诉他的冤情。可是命运似乎真的不青睐他,早年诬陷他的咸阳警察,就在前不久去世了,当年派出所曾经失火,所有的卷宗都化成了灰烬。
       
律师跑到了旬邑监狱,蹊跷的是,监狱档案室abcefg打头的档案都在,唯独缺少了d打头的档案,而芦广义的档案就在d卷里,一是死无对证,二是档案全失。
       
律师对芦广义说:这官司打不赢了,我只能为你争取最好的结果。检方提出的指控,最多判你十一年,监狱方面知道你冤枉,答应尽全力帮助你在监狱减刑,你最多坐五年牢,然后就可以回家了。
       
芦广义认命了。这一年,他已经五十二岁,他实在逃不动了。
       
芦广义又回到了新安机械厂,也就是二厂监狱。当年查看路条放他开车出门的警察,还坐在大门口那个位置上,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把椅子。芦广义看着警察,警察看着他,两个人沉默很久,都咧嘴笑了。
       
警察说:老哥,你当年把我害日塌了。
      
芦广义说:兄弟,对不起。
       


渡尽劫波兄弟在

相逢一笑泯恩仇


       
芦广义一如既往是监狱里的传奇。他的工作很简单,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给犯人们放闭路电视,然后一天就都没事了。监狱所有管教,警察,都对他客客气气。所有的犯人见了他都毕恭毕敬。
       
有一天,一个新来的犯人不知道深浅,想在牢里立威,冲着芦广义吼了几嗓子,被管教干部拉到惩戒室,噼里啪啦抽了几十个嘴巴。一下老实了。警察说日你妈,你个混眼子连老芦都敢惹,滴是不想活了?
      
但凡有减刑的机会,监狱就给芦广义减刑。不管狱方如何偏袒芦广义,犯人们都没有意见。他坐了四年监狱,剩下最后半年时,监狱给他办了保外就医。
       
那一年,芦广义57岁。
       
回到家,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也和从前不一样了。那个陪了他十几年的女人走了。此前因为女人知道他的事,两人一直没有正式结婚,就是住在一起过日子。如今,她的两个孩子长大了,芦广义进监狱后,两个孩子知道了母亲和他的关系,逼迫母亲离开这个家。
     
女人很无奈,也很难过,最终顺从了儿女。
      
那个从咸阳跑到西安找姐姐的十三岁少年,经过四十四个春夏秋冬,变成了垂垂老者。
       
然而,他终究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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