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有什么好看的,再看也不过是郊狼…… 说着话,我回头瞜了一眼,就那么一眼,我直接就木在那儿了。在远处农地和天际交界的那条地平线儿上,密密麻麻地散布着无数双绿色的眼睛,是郊狼没错儿,但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几头,而是无数头。在那一瞬间,我以为是自己头晕眼花把天上的星星给挪到了地面儿上。我连眨眼儿带晃脑袋地折腾了半晌,再定睛一瞅,这回是瞧真切了,不是星星,是狼眼。 我知道郊狼有时候会扎堆儿活动,但是有个一二十头就了不得了,从没听说更没见过这么大的狼群,那架势恨不能是整个落基山的郊狼全聚到一块儿了,这可真是瘸驴歪屁股邪了门儿了!要说一两头郊狼,那根本就不是事儿,随便一个成年人跺跺脚都能给丫吓跑了,十几头的话凭我和安吉拉手头儿的两把Glock也能对付,可眼前儿这看多少眼都数不清的郊狼,不用上嘴咬,就算站成排一动不动地让我拿刀砍都能把我给累死,这要是一拥而上的话,不用一根烟儿的工夫,就我俩这二百来斤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看着这一辈子都难道一见的壮观景象,我的眼儿都直了,接连咽了几口唾沫才勉强控制住心跳的节奏。 安吉拉低声说道:你动作快一点! 我转回头看着她,傻乎乎地问道:快点儿干嘛? 她瞪了我一眼,说道:你傻啦?快一点帮我弄开! 说着,她指了指夹在腿上的捕兽夹。 我这才回过神儿来,同时脑子里嗡地一声响,因为我看到了安吉拉被鲜血浸透的裤腿儿。 郊狼是吃腐肉的,但凡吃腐肉的动物都对血腥味儿特敏感,隔着二里地就能闻着味儿找过来。眼下那远处的狼群离我俩最多五百米,这一大摊芬芳扑鼻的人血不正好成了提醒人家开饭的信号吗?也不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出门儿前忘了查黄历,倒霉事儿全凑一块儿了。 我手忙脚乱地把树枝儿插进捕兽夹,安吉拉也配合着用双手抓住两片钢夹,我俩同时使劲儿,只听“咔嚓”一声响,树枝儿折了。更悲催的是我的右手手掌心儿被树枝儿的断茬儿划开了一道一寸多长的血口子,血一下子就糊满了我的整个手掌,顺着胳膊滴到了地上,疼得我差点儿没蹦起来。这还不算,也不知道是因为我俩弄出的动静还是我俩的鲜血的召唤,郊狼的嚎叫声连成了一片,一拨儿接着一拨儿的声浪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这好像是周星驰拍的鹿鼎记里的一句用来拍马屁的台词儿,但是我觉得用在这儿更贴切,只是效果绝不是搞笑,而更像是催命。 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害怕过,那就像是噩梦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再可怕的噩梦也有醒的时候,可眼下我就是处于清醒的状态。 安吉拉说话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你的手…… 话说了半截儿,她就停下来了。 我做了个深呼吸,一边儿在心里求着佛祖保佑一边儿慢慢地又一次转过头去,我还是看到了我最不想见到的场景,无数双绿眼睛像潮水一样朝这边儿涌过来,狼群到底还是奔我俩来了。 我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逃命,狼群离我俩还有一段儿距离,郊狼全力奔跑的最高速度差不多能到每小时60多公里,如果按照500米来算的话,它们跑到我俩跟前儿大约只需要半分钟,我可以在这段时间里跑出至少200米远去,那就差不多能回到莫菲家附近,基本上就能脱险了。但安吉拉肯定是没戏了,就算我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捕兽夹弄开,她拖着一条伤腿也跑不动,怎么着都会落个类似于天葬的下场。我不是不想救她,而是压根儿就没法儿救她。更何况她和我非亲非故,她勉强算是个美人儿吧,可我却不是英雄,我只是个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凡夫俗子,虽说在这节骨眼儿上扔下她不管有点儿不大地道,我却没有更好的选择。 大概安吉拉也已经看清了形势,她反倒冷静下来,拔出手枪对我说道:你快跑吧!好好活着,不要再做坏事了。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她还真把我当坏人了?哥们儿这辈子确实没少干坏事儿,可从来没干过昧良心的事儿,怎么就成坏人了?她这句话伤害不大,侮辱性可太强了,在逃命之前,必须跟她掰扯清楚了。 我蹲到她跟前儿说道:你哪只眼看见我干坏事儿了? 她都不拿正眼儿瞧我,只是盯着远处的狼群,说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说:我不清楚,所以才要请您指点迷津。 她说:你再废话,想跑也没得跑了,还不赶紧逃命? “逃命”这俩字儿和她那种透着轻蔑的腔调儿又一次刺激了我,合着她打心眼儿里就没瞧得起我。我是想逃命来着,那是正常人的本能,可眼下我要是真地掉头就跑,不正好验证了她对我的成见吗?不成!丢命事儿小,失节事儿大,哥们儿好歹也是条七尺汉子,不能在一台湾娘们儿跟前儿跌这份。 我在瞬间被她刺激得上了头,一把从她手里抢过手枪。 她被我吓了一跳,喊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做什么,哪来的那么多“做什么”,你给老子瞪大了眼儿好好瞧着! 我站起身,从后腰拔出另一把Glock ,转过身面对着越来越近的狼群。这会儿,我已经能听到狼爪子挠地的声音,紧跟着就像在卡村儿夏天最热的时候一下子从空调房蹦到大街上,那种热浪扑面而来的感觉,一股动物园儿里的腥臊狐臭味儿忽地一下子砸到了我脸上。我赶紧憋住一口气儿,举起两把Glock,也不瞄准,直接搂火。从枪口喷出的两道火光一闪而过,借着那点儿短暂的亮光,我看见冲在最前面的一排郊狼里倒下了两头,尸体借着惯性又滚出两三米才停下。后面的郊狼跳过尸体继续冲过来,我没敢停手,接连不断地扣动扳机,在不到10秒的时间里打光了两把枪里的子弹,我估摸着至少放倒了20头。倒不是我枪法好,是因为郊狼太多而且还是扎着堆儿地往前跑,想打不中都难。这条子装备的Glock17用的是原装17发容量的弹匣,打起来确实过瘾,那感觉和电影里的小马哥差不了多少,越打我是越兴奋。 打光两个弹匣后,我用最快的速度退出空弹匣,装上了安吉拉递给我的两个新弹匣,正要接着过瘾,她在我身后喊道:留下两发子弹! 开始我没搞清楚她是什么意思,转头瞅了她一眼,正看到她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满脸的绝望。我立马儿明白了,她这是打算用最后的子弹自裁啊!她倒是挺体贴的,到这节骨眼儿上还没忘了我,还记得给我也留一颗子弹。想想也是,被郊狼活撕了倒真不如给自己来一枪痛快。不过,她并不了解我,哥们儿从小到大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逼,越逼我,我肚子里的这股气儿就越大,大到一直顶到脑门儿上,那个时候就算是天王老子站眼前儿我也要把丫按地上摩擦到管我叫爷爷。 我压根儿就不会听安吉拉的,接着又打光了所有的子弹,把枪一扔,捡起了那根被我掰折的树枝儿,冲她喊道:脱衣服! 不等她再问“你要做什么?”,我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扔到她怀里,喊道:畜牲怕火,待会儿听我指挥烧衣服。 她不满地喊道:为什么不烧你的衣服? 我喊道:废话!我就这么两件破衣烂衫的能烧多长时间?你的防弹衣是化纤的,那玩意儿禁烧!还有你穿的里里外外那一身儿…… 这会儿已经有郊狼冲到我身前儿了,我也顾不上再跟安吉拉啰嗦,抡起树枝儿把靠我最近的一头一家伙砸到两米开外,接着又使了一招无影脚,踢到另外一头郊狼的下巴儿上,它发出一声哀嚎,打了两个滚躲到了其它郊狼后面。我借这个空档扭头瞥了一眼安吉拉,她正麻利地脱着制服上衣,白色的蕾丝内衣已经露了出来。 她抬头看见我正瞅着她呢,把刚刚解开的上衣又拢到一起遮住胸部,冲我吼道:不许看! 我正要回头,就感觉到屁股上一阵刺痛,中招了!一头郊狼趁我分神的工夫偷袭了我,我赶紧倒转手里的树枝儿,用断茬的那头儿插进咬中我的郊狼的后背,把它钉到了地上。还没等我拔出树枝儿,又一头郊狼一下子蹿起一人多高扑到我身上,我被撞得连退两步,仰面朝天摔倒在地,我赶紧用俩手死死掐住那郊狼的脖子,尽量把它的血盆大口推得远离我的脸和脖子,同时大喊了一声“点火!” 安吉拉总算乖乖地听了一回话儿,点着了刚脱下来的战术马甲儿。这招立马儿见效,正要围攻我的其余郊狼被黑夜里突然冒出来的火光吓得蹿出十几米远去,我借着这空档一翻身儿把趴在我身上的郊狼压到身下,硬生生拧断了它的脖子。 接着,我喘着粗气爬到安吉拉身边儿,问道:你没事儿吧? 她瞅着我说道:你希望我有事吗? 我说:得,您就当我没问过。 她说:我没事,但是我倒是有事想问你。 我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郊狼,这群畜牲被火光吓得不敢靠近我俩,却又并不甘心离开,不停地上蹿下跳,还时不时地发出一阵像护食儿的狗一样的那种低吠,更多的郊狼正一圈一圈地围了上来。 我问道:什么事儿? 安吉拉没好气地说道:我们两个的衣服都烧完了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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