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饭 小时候吃的是老籼米,糙,口感束粞粞的,但比麦粞饭好吃。凭户口本,到粮管所,一角四分一斤。后来才有银条籼,细长粒,也白亮,糯性也好,好吃。吃粳米,是八零年代以后的事了。 日子百样红,饭与饭不同。 父母烧的饭,每天端出来吃,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但就是这几天,发觉饭特别不好吃。哪里不好吃,我又说不上来。但就是不好吃。看父母吃的一如既往的样子,我很晕菜,怎么我的胃口突然找不到了,但又不敢告诉父母,我吃不下饭了,只好憋在肚子里。 我害怕自己出现了怪毛病,饭碗在眼前,吃不下,不要饿死的。我这怪毛病一日重过一日,觉得饭一天比一天难吃。父母看我剩饭碗,倒不骂我,好像那几天突然海晏河清,双双发菩萨心肠。按照往日的路数,剩饭碗糟蹋粮食,天老爷看着罪过,母亲首先要跳起来骂山门。 而且我还发现,天天绊口角的父母,那些天出奇的平静。每当争不过母亲,父亲在不经意的时候,会拿把菜刀在母亲身背后样样,做个要砍的势子,发泄心中的不满。父亲对我眨眼睛,我看在眼里,会意地笑出来,母亲就觉察了。一家子在不和谐中和谐了。 我在气氛沉闷中做作业,睡觉。一家子静悄悄的。我反而不习惯。人小,脑筋不够用。我从来没想过家庭的变化。中午回家,我舀点井水,酱缸里捞一块酱瓜,虽然饭依然难吃,我还是硬硬头皮吃了一小碗。在学校里,我也没有把我家的饭不好吃告诉任何人,我害怕被别人说“格外个”。被别人说“格外个”,意味着你是另类,容易受同学嘲讽、打击、排挤。 感觉到饭难吃,这事发生在夏天。也不知道哪一天开始的,我也没有记住哪一天结束。日子过着过着,我就觉得我恢复了胃口。家里又开始吵吵闹闹了。吵吵闹闹的家反而比沉闷时亮堂。我不知道这一切的变化是什么原因,似乎有点像旧小说里说的,人犯了天条,被天老爷惩罚了一下。可是我们住在地上的人,也归天老爷管吗。 直到年底,二苟叔来访。二苟叔跟父亲是赤卵兄弟,跟母亲娘家牵亲带眷,两方都说得上话。在和父亲闲聊中,父亲说,今年大六月里,我家吃了十天糯米饭。二苟叔问为何,父亲道出详情,说跟母亲怄气,两个人都憋了一口气,咽了一肚子火,谁也不理睬谁,你要做服贴我,我要做服贴你,都不去粮米,“蛇吃黄鳝——干耗”。最后就是吃家里的糯米。糯米饭粘牵牵,到底不好吃。难怪小猢狲吃的打呕来不及。 大人讲话,小孩子不可以插嘴,但我在边上听得真真切切。我恍然大悟,我吃不下饭打呕,原来不是身体得了怪毛病,而是糯米饭本身就难于下咽,而大人能忍,不表现出来,只不过比小孩能熬住而已。 父亲说,“小鬼打架,毛病银(人)触霉头;娘老子打架,小干触霉头”。 2019年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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