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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年岁月的冲刷,还剩什么没有改变 |
| 一直不想说,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沉重。早上看洛杉矶18台的中国新闻,采访了几个中国年轻人对二十年前的六四的看法。他们年轻活泼,就像当年的那些个我们。虽然他们说法不一,但基调一样:对上街游行什么的不感兴趣,他们现在最在意的是多赚钱,有个好工作。 无可非议,至少他们敢说他们的心里话。二十年过去了,世界已经大不一样。二十年前的自己刚毕业留校任教,第一次为人师表,还带着一帮大三的学生,其实就比他们大了二三岁,估计那些学生嘴里亲热地喊着我老师,回寝室,不知怎么在拿我的青涩开玩笑。我们处得很好,因为那时的自己还很学生气,不像现在已经学会了装腔作势。我们一起打球,一起骑着自行车出游,让我极享初为人师的难以言表的那种纯纯的快乐。 那年的五月份,形势开始有点凝重,同学们开始喜欢读报,讨论,那段时间舆论都是站在学生一边:要反腐败,要求对话。北京的学生运动比较激烈,慢慢延伸到全国,没过多久,我省有了省学自联,各高校也有了分部。我管的那个班的班长是个血气方刚的孩子,他天资聪颖,为人豪爽,天生的一股霸气。不仅学习成绩独占鳌头,领导才能也让人臣服,每次系里搞活动,我们这个班总是花点子多多,收获很多快乐和奖赏。可想而知,在那时的形势下,他哪里按捺得住,组织同学上街游行,去广场静坐,还要上第一线--北京去感受那里的火热。虽然自身没有经历过政治运动的残酷,但是从父母辈谨小慎微的言行中亦能间接感受以往的沉重,于是我就去他所在的寝室,第一次对他说我不同意他的决定,因为作为一个老师,最不愿意看到自己喜爱的学生受屈,如果他此次成行,他将是我校仅有的上北京声援的几人之一,中国的谚语不是说了:枪打出头鸟,我非常担心。可是执拗的他就是不听,绝尘而去。 后来有了六四,第二天各大报纸和电台都成了一个口径:这个运动的性质是反革命暴乱。学校里一片死寂,同学们在哭,那个班长又拉了一拨人上街抗议,我们这群年轻的老师终于也忍不住了,扯旗上街,因为我们与这些学生朝夕相处,明白他们可能幼稚,可能犯错,但说他们是反革命,我们接受不了。于是我们这些青年教师和那些学生一样,上了学校的黑名单。接下来的日子里,就是清算检查认错,在短短的一周内,看尽人性的扭曲。平时无所事事的没有专业知识的党委书记突然象上了发条似的,兴奋得不能自已,让大家层层开会,彼此揭发,让人不寒而栗。尤其是教师队伍,她更是叫嚣得厉害要清理异类。听说我拒写检讨,还单独“召见”我,要我就范。我本是个胆小鬼,没有我带的那个班长有勇气。可是我心里做人还是有点底线的,就是在大是大非上不愿违心说话,这是有辱自己的人格的。我上街不是闹事,我上街是作为老师来表达对学生的爱护,这就是我的初衷。无论我如何解释,她都认为我在狡辩,最后她威胁我说如果不检讨的话,可能要受处分,我当时也心一横,说你要处分就处分吧,我还是认为自己没有错。不过有一事我先提一下,我海外搞媒体的亲戚就要来访,我还是要如实说的。她听了一愣,后来没再坚持让我写检查,处分也就不了了之,我的心里除了鄙视,就是对我得搬出海外的亲戚来摆平此事有种莫名的悲哀。 到了我带的那个班毕业时,变天帐还是清算了。以那个班长的成绩能留校无疑,结果却被发配去地方,理由没说,大家心昭肚明。毕业典礼后他们班聚餐,把我也拉上,大家大吃大喝,大笑,最后抱成一团大哭,那次我心里特别难过,做为老师的我对明显的报复和不公,啥也帮不了,心里愧疚得难受,那天是我第一次在学生面前喝醉酒。后来看到那个班长,砸了酒瓶,玻璃渣扎了他的手,血流了一地,他拒绝同学们给他包扎。。。。。。 二十年后,我回国,不喜张扬的我总是想悄悄地来,悄悄地走。可是上次不知他从哪儿得到了消息,我一回家,他的电话就到了,开口就叫老师,说是他召集了我原先的一帮学生要为我接风。听到他那熟悉的笑声,我心里一热,过去的岁月又重现眼前。到了约定的餐馆,看到一个豪华的大厅就中央有一张大园桌,可以容纳约四十人。老班长已在省属单位混得脑满肠肥,妻子漂亮,儿子可爱,让我为之难受的心稍有安慰。接着,其它同学们也陆陆续续地来了,每来一个就到我面前说让我猜他(她)是谁?二十年岁月,飞逝而过,以为自己早已淡忘了那短暂的为师时光。可是当那一张张不再年轻的脸真诚的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居然能一下叫出大多数人的名字。也许在我心深处,永远都珍藏着他们年轻时的影子。很高兴看到过去的学生都成了业界的中流砥柱,大多开着自己的车,生活很富足,有些还是从外地特意赶来相聚,让我感动不已。 也许二十年后的相聚在此打住,我就会带着美好的回忆回美,写篇回国散记,品尝他们成功的喜悦,自己亦能陶醉一番。不幸的事,我还是知道了那次聚会后,男生们在老班长的带领下的夜生活情景。据他们说,这就是他们的日常生活,很正常的。一帮人去歌厅买醉,竞相给小姐送花篮斗富,还有就是贿赂省里的领导,帮他们找小姐买单。他们说这些事,是如此地不以为然,连他们的太太们也是如此,这种约定俗成的淡漠,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 回来的飞机上,我心里仍是久久不能平息。一方面,我忘不了二十年前的他们,喜欢他们为了自己认为对的事,不怕打压,坚守信念的纯洁和果敢;另一方面,我又在为他们的现在开脱,在中国这个酱缸里生存,不同流合污,那就是异类,会被无情地开除出局的。适者生存,我不希望看到我过去的学生和他们的家人可怜兮兮地挣扎着生活,我希望他们幸福快乐,可是又不愿接受他们现在的生活方式,不是原先都是反官倒,反腐败的吗?现在怎么了,如果大家都认同了这种原先痛恨的运作模式,除了官倒,腐败,中国还能有第二条路可走吗?有点可怕,有点无奈,一直郁闷,不想多说。 二十年,一切都在改变,中国从当时的反腐倡廉,转变成现今的有钱便是娘,原先血气方刚的学生现在成识时务的俊杰,也许自己如果不出国的话,也会是如此的生活着,还会不断地为之添砖加瓦,在那个谁也说不清的网里做个能蹦达的小虫。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回忆一下过去,算是对那场运动做个祭奠,同时对我们这一代逝去的青春做个祭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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