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前,我和外公度过一小段愉快时光。他牵着我去看火车,教我糊风筝,还教会我像大人一样用小刀旋转着削水果。后来还跟他几次到郊区山里锤石子,继续他的思想改造。后来听母亲说,那时他刚从监狱里放出来,被判15年刑期提前保外就医。估计是三年困难时期,粮食不够,放人可以减轻点国家负担。外公精通成本会计,会计算土石立方,手很巧,会制造筛网,看得出周围的人很尊重他,可惜不久后一次下班路上踩滑摔成股骨颈骨折,卧床后中风,瘫了三年就走了。 外公写一手好字,他最大愿望是当个县长,我猜他若批起公文自我感觉一定很好。他在家乡小城里工商界应该也算个知名人士,不然欢迎解放军入城的横幅不会请他来写。当地乡绅小资本家是怀着什么的心情迎接解放军我不知道,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的宣传应该是到位的。外公有个皮鞋作坊,自己雇马帮亲自将皮鞋运到广州去销售,再买盘尼西林带回家乡,可见外公很有生意头脑。母亲说有一天半夜,见外公回家时穿条短裤还光着脚,原来卖货回程被土匪抢了,赔光了家底。后来凭他的信誉再出发,生意慢慢又恢复和发展了。 年轻的共和国百废待兴,最需要的是钱,当时外公的企业已经发展成了皮革厂,但很早就被“公私合营”了,就是“第一次分配”吧,合营没几天人家找个借口就把外公被踢出管理层,没他什么事了,忧闷的外公再去找工糊口。客观说,比起陈毅元帅戏问今天又有几个跳伞的上海的资本家(跳楼时大衣被风撑开,犹如降落伞),外公还算幸运。 但后来的财务的工作中又被构陷,脾气耿直的外公拒不认罪,不服。看来外公太天真了点,以为找不到“现行违法犯罪”证据,人家就拿他没办法了。倒查二十年老毛才是鼻祖,一查发现,年轻时外公在国民政府法院当过抄写公告之类的临时工,一顶“历史反革命”帽子扣上后,直接抓进去了,不服也得服。房子被没收,后被房管局当成旅店赚钱,外婆一家人被赶到另外一个资本家小洋楼里,三家人合住直到九十年代外婆去世,小时候我还经常去那里看外婆。外公第一次被抓后,军管政府估摸家里有金条,外婆真的把金条缝在母亲的小棉袄里,叮嘱她有外人来,就带弟弟妹妹们出外玩,外婆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咋玩得过军管会,因担心外公在牢里受皮肉之苦,几次威逼恐吓就乖乖把所有金条都交出来了,外公被放回家后气得怪罪外婆太傻,我认为这对外婆不公,有几个人能顶得住这样压力?被惦记上了,人家的招多的是。前段时间,网传塔利班在这几年猫在山洞里猛学《毛选》,我希望是个假新闻,不然真要为阿富汗人民担心了。 几年前去古巴转悠一圈,想带孩子体验一下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好奇卡斯特罗夺取政权时是不是很暴力?听来导游的爷爷和父亲当年经济状况和我外公差不多,但没有跑路,他说老卡夺权时,是允许富农资本家保留一套房子和必需的生产工具,其他的才充公,他住的房子就是爷爷的,并且当时想出国的是允许离开,当年古巴资本家留的大量无敌海景豪宅,有些改成的观光饭店。这些人都跑到对岸的佛罗里达都变成了“敌对势力”,应该没有我们华人这么复杂和分裂。老卡夺权时若真的“谋财不害命”这点竟让我对他产生了一点好感,我担心会不会有点轻度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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