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岁的隔壁邻居约翰,一个月前在医院自杀身亡。当时因为抑郁症,他已经住院三周,在车程两小时外的一所教学医学院。他妈妈一直守着,可能晚上妈妈回民宿睡觉时,他在多次自杀未遂后终于成功。一个月过去了,我昨天晚上梦见了他。
约翰葬礼那天,我正好手头有工作离不开,就没有去成。约翰的妈妈说网上可以看到录像。很佩服殡葬服务的体贴。给去不了的家人朋友一个告别的机会。
但是我没有看,不敢点开那个灭掉最后希望的葬礼录像。在我心里的一个角落,约翰依旧在那里。每天早上坐进车里发动前,约翰爽朗的笑声和金色的头发就会飘过来。他曾经用他的大卡车帮我启动过那辆几个月没开过的车。还记得他认真思考诊断毛病,和启动成功后跳起来欢呼的得意的神情。
约翰喜欢打猎。开着他的旧卡车,带着那只啥也不会干只会咬路人的狗。一出去一个星期。有时候空手而归,有时候猎到鹿。就在车库前面处理,然后把鹿头挂在家里墙上显摆。还说他要学射箭,能更好地打猎。有一天他正要举个鹿头给我看他的战利品。我一下子急了,大声喊停。我说我晕血,见不得任何血糊淋拉的东西。约翰从此就藏起来所有有关的东西,在车库的另一边操作,不让我看见。
约翰买了一个二手的大型割草机,每次割草时会顺便替我割两溜,我会时不时找理由付点钱给他。有一次他在后院挥汗如雨地挖坑栽树,光着个膀子。我路过时开玩笑跟他父母说,你们应该付钱给约翰。然后父母就真开始付钱。约翰过来感谢了我,说他要攒钱买个旧房子装修。这样一路下来handyman的所有的木工电工活儿就都学会了。还一再要免费为我们家车库装一个折叠架子,说可以放更多废物。
瘟疫刚开始不久时,口罩比较紧缺。约翰工作的建材商店每周只发一个口罩。约翰每天得重复戴着脏兮兮的旧口罩上一天班,到了最后一天,口罩已经惨不忍睹,黑色的口罩上都能看出两个鼻孔出气的地方。约翰的父母更惨,和我说话的时候直接用袖子挡一下完事儿。我国内同学寄来口罩的时候,我就分了一些给约翰。约翰说,他会省着点用,争取三天换一次,装假口罩没有内衣重要,因为内衣还要每天换。
约翰走后我一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活蹦乱跳的约翰就这样没有了。对门邻居海丽过来交换信息,我才知道,她和约翰同岁,比约翰大几个月而已。她已经结婚生孩子买房子安置下来了,肚子里还怀着老二,生活充满了希望。再想想约翰,真是为约翰感到惋惜。如果没有抑郁症,这些东西他都应该会有的。
昨天晚上因为要试试新买的床垫有多硬,我睡在了楼下靠后院的客房。夜里梦见了约翰。他站在窗前看着我,我问他,“约翰你在后院逛游啥呢?要不要进来?” 他不语。
今天早上约翰的妈妈敲门,递给我一个感谢卡,说感谢我给的钱,葬礼用上了。我因为不能参加葬礼,就把家里出门剩下的几百块现金放入白信封给了她,希望最后为可怜的约翰做点什么。约翰妈又指了指后院给约翰放置的花环。上面写着约翰的全名,何年生何年卒。这时,我告诉她我梦见了约翰。她很失态地一把抓住我,问,“约翰说了什么?为什么我梦不到他”?我说,“抱歉,他啥也没说”。这边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抹着眼泪低头走了。
我理解约翰妈在医院守了三周,还是没守住儿子,心里一定负疚。真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这位每天以泪洗面的母亲。
我追上她说,“我要是再梦见约翰,会交代他给你托梦”。
回到家打开感谢卡,注意到约翰妈涂改了一个字。她把“约翰爱你们”句子里的“loved”改成了“loves”。这个时态的改变,让我体会到了一颗母亲的心。她是希望约翰一直还在。我忍不住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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