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英國以後除了偶爾看看門診,加上今天一共只進過四次醫院,還有兩次是看病人。

在漢姆斯泰德住的時候，一次胃痛，醫生讓驗血。早就聽說英國醫院管理差，等死人不說，來不來還會碰上超級大病毒，見面死。當時我就想耍賴不去，最後還是下決心去。醫院是一個大高樓，房子外表灰不溜秋的，裡面看着還算乾淨。各個科室都不遠，樓上樓下標得很清楚。驗血的地方人很多。進去拿號，居然排到200多號。顯示器上才叫到90多號。心想，這下慘了。多虧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我掏出小說來看。故事精彩，看得挺着迷。專家說人的注意力最多能集中11分鐘。我不知不覺中下意識地一抬頭，居然已經快到我了。一看表才半個小時剛過。我是不是超人的問題回頭再討論，這麼快就排到了，讓我頗為驚喜，慌忙飛進了驗血室。

進去一看，好大啊。長長的房間，兩面排滿了用小布簾隔開的格子間。有人進，有人出，就像到了公共廁所一樣。裡面的護士是一位胖胖的黑人婦女。只見她嚴陣以待，我進去沒有半句廢話。噼里啪啦三下五除二，她就完成了吸血任務。從醫院出來，外面依然是陽光明媚。我對英國醫院的印象大大改觀。

第二次是去看病人。一個朋友年輕輕的忽然得了怪病，全身不能動。醫院是在一個很遠的我都叫不上名字的地方。聽說全英國只有兩所能治這個怪病的醫院。一進去看那醫院的破敗像，我就忍不住說了一句：這醫院看着還不如我們天津家門口的街道衛生院。沒問題聽了就囑咐我說，雖然英國人自己可以說自己不行，他們不太喜歡我們外國人說英國不好。你一會兒見了英國病人，要注意照顧她的情緒。我說，行，不就是夸英國醫院好嘛。

一進門，朋友和她媽媽已經在會客室等候。她坐在輪椅上，身體恢復得很好，已經基本看不出來有什麼毛病了。沒等我開始夸醫院水平高，朋友就開始數落。這個醫院醫生還行，但是護士和設備奇缺。她剛進醫院時需要吸氧，護士滿醫院轉了好幾圈，找不着吸氧機在哪兒。另外，護士都是新手。需要檢查時，兩個護士把她從輪椅搬到手術台，居然兩米之內把她掉在地上兩次。我在旁邊聽的頭髮都豎起來了，深表同情和運氣，沒有說英國醫院不好，也沒夸英國醫院好。

第三次去另一家醫院。我不用進病房。在醫院的咖啡店裡坐下來等沒問題。這家醫院的建築比較新。燈光明亮，頭頂上開了天窗。坐下來等等人，吃個麵包，喝杯咖啡，挺舒服，倒不是很難挨。

今天是我的第四次醫院之行。到了地方，發現這醫院和別的醫院不太一樣，居然滿院子裡跑汽車。我心想，莫非這醫院很大？在門口看到一個指示圖，三維圖示很清楚，確實挺大的。建築多是斜頂子的平房。里三層外八層的，中間還有九曲迴廊小胡同，有點跟故宮似的。

打開地址，我要去科室應該在後面。繞過鐘樓，主樓，急診……我終於看到了後面。一排小平房，好像有個病房，就找不到別的東西了。正糊塗着，小門裡面閃出來一個護士。一見我劈頭就問：你是不是迷路了？我趕緊抓住救命稻草。她聽說我要去驗血室，思考了一下，好像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我。然後說，你就從那個病房進去，有個門，進去就行。不遠，兩分鐘。我聽了霎是高興。

進到病房裡，門口接待的護士說，你進錯門了。說着領着我從旁邊一個小門進去，還陪着我轉來轉去地走了二三十米，直到看到一個藍色的指示，上面指着驗血室的方向。這讓我很是激動。這醫院裡的護士真好啊。

跟護士告別，我就直奔驗血室。撞上了牆，卻沒有驗血室。回頭問一位男護士。男護士指指我剛剛路過的一個走道。我掉頭再走。走了十來米，咦？指示牌又沒有了。我到底是該繼續向前還是回頭向後？我本能地接着向前衝，大不了再回來。又衝到牆上，發現了右手邊很遠的地方隱隱約約地有驗血室的標誌。嘿嘿。我毅然決然地向右拐。又走到頭，還拐。就這麼拐了又走，走了又拐。拐拐走走，無窮盡也。

路上的人不少，偶爾聽見醫務人員問病人：迷路啦？也能看到一臉膽怯的醫務人員拿着牌子找路。估計準是新來的。見到同事，不好意思地一笑，搖搖頭，又轉回來了。可憐的是柱着雙拐的病人，準是發現了柳暗花明後的又一村，氣得直喘粗氣。有一段時間，我的前面是一位護士推着坐在輪椅上的病人。她先是推，後來就變成了拉。一邊拉一邊說，我今天晚上回家算是不用跑步了。我這才意識到她們已經和我同了不少個拐彎。終於，我看到了隧道盡頭的陽光！驗血室還需要穿過眼前的門，在外面。還好，出了們左手不遠，只需要穿過兩道小門就到了。前後轉了有五分鐘。

進門小屋裡坐滿了人，還有站着的，看陣勢有點像印度大使館。已經叫到三十多號了。我去拿號，91號。我拿本書坐下來。等了一陣子，我意識到這個醫院的號更值錢，一個號等於漢姆斯泰德的五個。這裡的驗血護士少。而且稍微有點特殊症狀的病人，比如瘋子、痴呆、輪椅、急症等，都可以不拿號直接進入。

房間裡缺氧，我無法集中精神。在這裡等着驗血的多數都是老頭老太。老太們準是把到醫院驗血看成參加婚禮了。一個個都穿着十分講究，還帶了首飾，塗了口紅，擦了西紅的臉蛋。他們中的很多人應該是互相認識，坐下就開始聊天，家長里短什麼都說。耳朵背，嗓門就比較大。

呆了幾分鐘，看來一時半會兒是輪不到我了。我決定出去喝點什麼。喝咖啡的地方不遠，轉過幾個小彎就到了。門口還有一個接待員。見我就問：迷路了？我說已經迷過了，現在來喝咖啡。我還要一個小麵包。賣東西的老太太拿夾子夾了個遍，居然沒有一個能夾得起來的。老太太反應還挺快，說：我給你挑一個最好的。還好，最後一個夾起來了。我拿着杯子還找不到座，因為一共就四個桌子，坐着的都是老頭老太，沒有要起身的意思。我只好在旁邊的窄台子上暫時休息片刻。咖啡還不如刷鍋水。麵包難怪夾不起來，壓根兒就沒烤熟，裡面還黏糊糊的。

回到驗血室，還有三十來號。正好有座位，還是看書吧。不知不覺半本書看完了，還沒輪到我。我已經座得腰酸了。又出去到迷宮裡轉一圈，覺得這個地方用來當電子遊戲的背景太合適了。病毒大盜要想從這裡轉出去，不是高手肯定沒戲。

再回來，又等了二十多分鐘，終於輪到我了。進去還挺快，護士嘟嚕着臉。手下的動作挺麻利。嘴裡跟旁邊小間裡的護士商量到哪兒去吃午飯。啊，已經中午了。我都出來快三個小時了。這血抽得肯定濃度大。

上網一查，這家醫院是全倫敦經費使用效率最低的。可不嘛，醫院的房子攤成一大片，一半的護士兼職交通協管員，能效率高嘛。結論是：醫院應該都蓋成筒子樓。

恢恢

醫院平面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