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Lucile

Lucile，早上接到Eric（羽毛球协会的联络人）的Email，告诉我们：你在今天早上4点钟走了，去天堂了。我的心一下子停了一下，我一下子觉得：羽毛球场空了。

一股说不出来的哀跟着我，一股说不出来的烦顶着我胸口，我无法相信，你就这样走了，在一个很早的还不算黎明来临的时候，4点，天还是黑的，你乘着哪一缕淡淡的霞光就这么默默地走了呢？你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我们常常看到的那一缕微笑吗？

Lucile，我们的羽毛球俱乐部的义务组织者，我们的妈妈，我一直当你是我们大家的妈妈，所有爱打羽毛球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比您小上20岁，我就觉得我们都是您的儿女，我们和你讲话的语气就是儿女和母亲讲话的那种有点不讲理的无赖和皮厚、调皮或亲昵。我们的孩子，则是您的孙儿、女或曾孙儿、女。

一晃我们认识你已经8年5个月，8年前，您84岁，因为我们爱打球，01年1月来这里的第三天，一位刚认识的历史学教授就带着我们在冰天雪地里摸着开到这个城市西边的体育馆，从此继续我们那忠诚的运动项目----羽毛球。

我们见到你的日子比见到自己父母的日子多，每个星期两次，只要去打羽毛球，就能看到你就在那社区中心的体育馆台子上坐着，你是最早到的人之一，不论寒暑，尤其是那么多的冬天、那么大的雪，你没有一次缺席过，真的，一次也没有。你和你的先生就互相搀扶着来到羽毛球场，你和先生是相亲相爱的好夫妻，他比你小10岁，所以比你强壮些，他总是扶着你走上那三级木头做的梯子，上到台子上，你就把一个大黑袋子一放，从里面一件件拿出登记打球人数、交钱的本子，节假日有无球打的各类告示，新的交钱规则，新的赛事通知，你的袋子里有最关键的东西----羽毛球，一筒筒，大家眼睛就盯着那崭新的球呢，你会习惯性地用力一顿，发出咚的一声，把第一个球拿出来，把球抛给台下等待着的人，你那雪白的头发，微笑而庄重的神情，和着羽毛球划出的白色弧线，构成一幅大家早已熟悉而从不去费思量的画面，现在，这画面在我心里重复放着；此情已待成追忆！

你会给大家安排尽量换对手打球，让每一个人都有和别人打的机会；有时候，你在想该让谁和谁配着打，而语言跟不上你的思路，大家在台下静静地等你的发号施令，却等了20秒也只好看着你在那里半张半开的嘴，迷惑的表情在你和大家的脸上同时出现，然后有的人就用那种儿子对妈妈的表情笑话似地看你，说唉祖母忘记了说谁和谁打呀，我们还要等下去呀。现在，大家不用再等了，可我宁愿你回来，让大家等，等一个小时也可以呀！

您今年92岁了，十多年了，安排谁和谁打球，一般的老人家，能做到吗？所以你是超清醒的人哪，我们的Lucile。

第一天认识你，你就高兴地告诉了我们，你是祖籍广东台山，你母亲来到美国，你是第二代，在美国生美国长，你还会几句广东话，也知道怎么用中文写你的名字（李天可）。你真好学，常问我这个字这样写对不对；你也很爱美，冬天你常戴着不同的彩色丝巾，我一夸你靓，你就开心地笑啊。你有一种运动员的健美，你是中学里的体育老师，你是40、50年代这个城市的羽毛球冠军。

你给我的两个孩子都读过很多故事，当我们两个人同时在打的时候，是你，拿着从家里带来的小孩子的书，或游戏的节目，慈祥地给牛牛和Rosie读呀、写呀，还给他们俩都买了小小的羽毛球拍子，憧憬着他们少年羽球手的英姿。现在牛牛已经打羽毛球四年了。

你和你老伴把自己的时间，毫无保留地献给了羽毛球协会的活动。你先生每一次都来为大家架网、收网；他自己今年初得了癌症，你把这消息颤抖的告诉了我先生，他回来又告诉我，下次我去打球时你拉着我的手告诉我这坏消息，你的手在抖，你担心他会走，可是他真的很行，化疗期间化疗之后的几个月，他仍然来架网、收网。这简直是奇迹。可是，这次是你先走了。

两个多星期前，你在车库里不慎跌了一跤，所以你没有来，我问你先生，他还笑着告诉我这事，说你在医院里，很不满意自己摔了这一跤。我听了也没太在意，其实我该知道老人家是不经摔的。厄运从此来了。

我们收到Eric的Email，告诉我们你的进展，进了ICU，切除了部分肠子，因为无法消化，后来你出来了，到普通病房；我们上星期一去看你，你躺在那里，全身都是管子，可是，你和你先生说话时，脸上还带着微笑，你多么美丽，多么坚强！

你还清晰地对先生和我说，“不要带Rosie来看我，我会把她吓坏的”。你先生说明年的合约已经签好了，秋天时Lucile 就会回来的；你还谢谢我们来看你，我用很大的声音说（你一向耳朵背）：“不要谢，应该的，你是我们大家的妈妈！”我真高兴我把这句话喊出来了！要不然会后悔。

Lucile，你把最美的记忆留给了我们，你给你的儿女们留下了一个母亲最宝贵的东西，你的女儿在给Eric的Email中写道：

“妈妈今天早上四点离开了我们，她到天堂和先她而去的我们的亲人跳舞，如果不是跳舞，就是打网球或羽毛球了…

请大家不要哀悼她，让我们一起为她庆祝生命吧。为她留给我们的英明的话，她的教诲，她给我们每一个人的爱……”（邮件原文见下面）
                                                                                           
                                                                                                2009，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