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重新看了圣女贞德的电影(Messenger:The Story Of Joan Arc)。Luc Besson作品。感触多到无法言说的地步,能够表达出来的,可能百分之一都不到吧。突然觉得,即使这个世界实在令人失望,人类的文化累积仍然是任何一个人无法穷尽的,仅仅就这么一点,尘世的生活还是很不赖的。
这部电影惊心动魄之处在于贞德在走向火刑台时,她的精神世界和信仰体系已经完全崩溃了。这个结果是Dustin Hoffman扮演的神秘的黑衣人造成的。观众无从知道他从何而来,也为何能幻化出各种形象,他的表现象上帝,象魔鬼,象一个律师,象一个学者,也象一个刽子手。他不断驳斥贞德所有关于天启的证据和信仰。这种心灵的酷刑可以说是相当残忍,比如,黑衣人否定了天堂的存在,他告诉贞德人死后只留下腐烂的肉体,比如他断言上帝不会前来拯救她,比如他质问:“你为什么肯定你受到的是天启而不是魔鬼的召唤?”
贞德的崩溃不在于她所受到的英国教会的审判,而在于她的信仰世界在内心的反复追问中轰然倒塌。此后她拒绝回答教会提出的任何问题,然而,为了接受望弥撒,贞德签下了否定自己与上帝存在联系的文件,当她仰天长叹祷告上帝前来的时候,她迎来的是黑衣人。黑衣人告诉她:“你已经背叛了上帝,如何指望他前来救你?”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贞德内心世界里理性和怀疑精神的化身。死于另一个自我,这是双倍的痛苦。
The Passion of Christ中,在The Greatest Story Ever Told(译为万世流芳或者耶稣传)中,魔鬼都是身着黑衣出现的,有时甚至幻化为上帝。主人公常常会发出和贞德一样痛苦的呐喊:“上帝在哪里?”
没有上帝。
然而,不要忘记了,贞德在得到“天启”之前,只是一名目不识丁的村妇,而后却率法国人民冲杀于两军阵前,在贵族和教会的双重背叛下仍然取得了一个又一个奇迹般的胜利。她全部生存的意义在于一个信仰,就是上帝希望她解救法国人民于水火,而且这个信仰鼓舞了她也鼓舞了法国人民。即使是英国教会也没有能够击溃她,而黑衣人成功瓦解了贞德心中上帝的存在,他几乎驳倒了贞德每一个关于她和上帝联系的证据,包括贞德在草地上得到天启时捡到的那把剑,黑衣人质问:“你何以知道那不是一名战士遗落的武器?”最后,在绝望中贞德不得不向黑衣人忏悔:“我撒谎,我和上帝没有联系,我很骄傲,所以我幻想自己是英雄,是上帝的死者,我残暴,我愤怒,所以我杀了人。”看到这里,我觉得窒息。
问题是,当黑衣人成功瓦解了信仰以后,他给贞德,给电影的观众带来的却是无尽的空虚。宗教是暴力的,而理性何尝不也是一样。你希望自己沉醉在永生的盼望中,陶醉在上帝的使者的幻影中,还是希望别人告诉你,事实上你是这无边无际的时间和空间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甚至你的出现完全也是偶然?用以破除迷信的理性,却也足以将成千上万的大众推向绝望的深渊。我想,Luc Besson真正欲说还休的,还是终极关怀。
我以前的毕业论文里写过一章关于是否大学可以在现代社会里代替教会的问题,基本上,这就是一个伪命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