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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王桂珍访谈
   

王桂珍访谈

 (2022-02-21 08:30:17)下一个

内容简介:

一个仅有少许医学知识的18岁女孩,被要求去为产妇接生;一个没有接受过任何专业培训的青年人,竟然做了上百台外科手术;一个初中毕业生,却做了22年的职业医生……这一切,都发生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的“文化大革命”期间,他们被称之为“赤脚医生。虽然“文化大革命”已经过去了近半个世纪,但有关这方面的研究,目前在中国依然是个禁区,对于80后和90后的年轻人来说,更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名词。

    本文给读者呈现出来的,是一个中文不太流利的美国ABC,一个在美国名校学医的二十岁女孩,不远万里走入中国,做了一件让当代历史学家汗颜的事情:纵横数省,遍访近百名知青和知青赤脚医生,为他们的青春作证,为这些口述历史做出感人的记录……

2

王桂珍访谈

她被中国媒体称之为“赤脚医生第一人”,也是我这次最希望找到的人,但是直到我到了上海,都无法联系到她。

她生长的上海市川沙县江镇大沟村已经不复存在,被繁华的上海浦东新区所替代。由于时代久远加之历史和政治的原因,人们几乎将这位与中国赤脚医生有着紧密关系的人遗忘。如果说1965年6月26日,毛泽东在对卫生部部长汇报工作时的怒言::“应该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即“六二六”指示,做为中国赤脚医生的开端。那么,毛泽东在1968年9月14日对《人民日报》上一篇文章上的批示:“赤脚医生就是好”,则是第一次将“赤脚医生”这个名词定义出来,从而掀起了中国大规模的赤脚医生运动,而这篇文章的主角就是她。

从此她的名字广为人知,当时发行量最大的电影《春苗》,即是以她为原型所拍摄的故事片,使她从一个普通农村女青年,以赤脚医生第一人而受到重视和重用,曾一度被调到中央担任副部长一级的领导职务。

由于文化大革命的结束和新时代的开始,她被逐渐地淡出人们的视野,我自己和我在上海的朋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找到能联系到她的方法……如果不是到浦东偶然地参加了一次上海知青的聚会,如果不是偶然地询问了一个当地的工作人员,她又正好是她家的近邻,我几乎与近在咫尺的她错过:她居然就住在离我们聚会处不到二千米的地方!

当我们把她从午睡中叫醒时,一位健康、热情、亲切的老人出现在一幢典型的上海郊区农户的门口时,我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

安娜:您是怎么开始学医,做赤脚医生的?

王桂珍:我开始学医的时候是1965年下半年,当时江镇公社要办了一个医学培训班,培养农村自己的不脱产的卫生员。条件是要“根红苗正”的,就是要贫下中农家庭出身的,你们美国人可能不懂这些。那时学赤脚医生的时候,每个大队只出一名,每个被选上的人都觉得很荣光,要抽贫下中农的子女,一定要好而且进步。我因为是贫下中农出身,又是生产队的保管员和卫生员,思想比较上进,所以就被派去参加学习了。

安娜:那个班有多少人?培训多长时间?

王桂珍:有28个人,全公社的,学习了4个月左右。课安排得特别多,要修物理、化学、生理学等多门课,但我只上过小学,有相当的难度。比方那些化学符号,还有什么“大于”、“小于”……老实讲,一下子真搞不懂。那时候我自己挺能吃苦,学得挺认真。老师让晚上9点熄灯,我拿个小的手电筒在被子里看到12点。我们住在公社卫生院,学习之余,就到各村让每家人家往井水里加漂白粉,消毒预防疾病。

安娜:据说“赤脚医生”这个词是从您开始的?

王桂珍:我们这里都是种水稻,所以都赤着脚下地,我下地时和大家一样,只是多背了一个药箱,和以前那些在医院里的医生不一样,农民说话也不讲究,所以他们都喊我赤脚的医生,就这么叫开了,被记者写进文章里了。

我当赤脚医生的时候,我们家很穷很穷。我家有三个哥哥,一个弟弟,上面死掉了三个,都是破伤风死掉的,接生不讲卫生嘛。我妈妈是十几岁生的小孩,那时候她自己还是个孩子。那时候农村蛮苦的,我妈妈嫁给我后来这个爸爸,他的妻子是小产流血死掉的。我妈妈嫁到这个村的时候,年轻人很少,所以嫁给一个结过婚的,生不生小孩无所谓。我妈妈嫁过来的时候,我的大哥两岁,后来又生了两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哥哥五岁的时候生病死了,另外两个哥哥得破伤风死掉了。所以我生下来的时候,大家都不相信,我妈妈还能生小孩,因为是她自己给自己接生的,没人知道。邻居问我哥哥是不是又生了个弟弟,哥哥说,不是,是个妹妹,所以我是我们家唯一的女孩。

做赤脚医生后,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为贫下中农做好,为老百姓服务,我会想起我妈妈因为缺医少药,受了很多苦难。我们做赤脚医生的尽管风里来,雨里去,很辛苦,但每家人家的病人都需要我们。

安娜:在乡下行医应该很辛苦,您是怎么坚持的?

王桂珍:这就要靠毅力。比如村里有个老人家从不洗澡,她头发长得很,身上很脏的……我就帮她洗澡,帮她把头发剪掉,那身上的虱子特别多,农村人不洗澡嘛。我当时想,如果我娘也是这样,我也必须这样做。对于那些七、八十岁的老人,看病时一方面照顾,体贴,关心,还要象亲生子女一样哄好他们。

记得有一位阿嫂,大便拉不出来,她就叫我。我也没有别的办法,药少嘛,我就用手帮她抠出来,一下一下挖出来。

安娜:那时您多大?

王:那时候我二十多岁。大便挖出来后,阿嫂不停地感谢。那时候,我真的一点不计较,不怕大便,就是想帮她抠出来。你想一想,假如是我几天拉不出来大便,是老痛苦的,我必须要千方百计地减轻病人的痛苦。因为当时缺医少药,所以后来就开始种草药,有时候用中草药给病人看病,因为那时候确实没有药。比如用蒲公英清热解毒,干农活手肿的时候,把草药洗干净,贴上去,特别是对无名肿毒,象一个中药贴,我自己脚肿的时候也用。我们讲,草药不吃是苦的,吃了就是个宝,还有车前草也是清热解毒的。

安娜:您是怎么学会种草药的?

王:以前在公社卫生院老师上课教过我们,我记下来了。老师讲每种草药治什么病,我就在本子上记下来,后来就都用上了。

老师教我们学针灸的时候,让我们先在卷起来的报纸上试验,再用胳膊去试。通常学医要学几年,我们当赤脚医生只学了四个月,所以理论是没办法跟人家比的。比如有人牙痛,我先在我身上扎了给你看,然后再给病人扎,病人扎了就不疼了。所以我们是在自己身上练,是靠实践经验。

在农村老百姓需要医病的时候,到哪里去找正规的医生?那时候不可能,没钱,一般的病只能找我们,不要他们的钱。我们靠的是丰富的临床经验,比如有一个烫伤的病人,我去了之后,我们没有医院才备的烫伤膏之类的药,怎么办?我叫他家人去拿米粉,然后用米粉盖在上面,很快就不疼了。这是民间的偏方,实践证明这个土办法是蛮好的,特别是刚烫的时候,捂上去很好。在我们农村,经常会被蜈蜙咬,伤口有酸性,我就用洋葱捣碎,把洋葱汁儿敷在伤口上,这些都是经过实践检验的土办法。

我们在学医的时候,老师经常强调要理论联系实践。比如有一个病人是风湿性心脏病,老师会让病人先讲发病原因和状况,然后老师会讲怎样判断病情和用药,然后再叫我们用停诊器去听老师讲的判断特征,理论联系实际。别人要在医学院学书本知识几年,而我们在实践中学,我们一共学了四个月,四个月后就直接回大队看病了。我一边劳动一边看病,跟老百姓一起插秧,一起灌溉,一起割稻子,谁有毛病就叫我,我立刻就能过去处理。

安娜:您觉得赤脚医生对农村有什么影响?

王桂珍:对于农村这是很重要,因为赤脚医生就是可以做到无病早防,有病早治,而一般的医院医生是做不到的。我们把卫生知识普及到乡下,教群众掌握,很多流行病都是可以得到及早的防治,早发现早治疗。比如夏天病菌多,我们教老百姓多洗手,家用毛巾要隔离用,不要混用。发病高峰期间,用菊花,金银花,决明子等烧水给村民喝,既有预防作用,也有清热解毒的功能。我们那时候主要用草药,当然原因是西药比较少,比较贵,但用草药这个方法还是比较好的。那时农村没有抗生素,在农村只有用土办法。

安娜:后来听说您做了卫生部的领导,您做了多久?

王桂珍:只做了四个月就回来了。那是1969年9月14日,毛主席在写我的故事那篇《从赤脚医生的成长看医疗教育的革命方向》的文章上做了批示,表扬了我们赤脚医生,报导之后,很多人来我们这里参观学习,就出名了。“赤脚医生”就是从我们这里开始叫的。

1969年9月,我接到通知,到北京去参加新中国成立20周年的大庆。此前我连上海市也很少去。到北京后,受到了毛主席的接见,后来,我又见过他五、六次。第一次在国庆观礼上,我跟他的距离就象我现在跟你的距离一样。后来都是在很多会议上见的,那时候,开会的时候,脑子里总是想着要怎么好好地跟毛主席握手,心里非常激动,但当时的纪律是不许随便握手的,就象你们也不能随便跟总统握手一样。我1969年9月刚到北京的时候,是周总理在人民大会堂先接见的,我从赤脚医生调到中央卫生部做党组成员是中央1975年第49号文件。

(王桂珍指着墙上所挂的她与中央领导人的照片,并一一介绍。)

我1976年还见过你们的总统尼克松,那是他是第二次访问中国。

到北京后,不习惯,北京气候不好,太干。我以前虽然干过江镇公社党委副书记、川沙县卫生局党委核心小组副组长,但从来不去办公室,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村里当赤脚医生,给农民看病。到北京后,不下田了,也觉得不习惯。我在卫生部还有一个不习惯,就是吃饭困难,没有钱。我虽然有三个职务:卫生部党组成员、川沙县卫生局党组副组长、江镇公社党委副书记,却从来没有拿过一分钱的工资,还是由大队记工分。 一个工分7分钱,一年三千左右的工分,一年的收入也就二百块,要养一家人。我在卫生部一天只补贴5毛钱,我只能拣最便宜的菜吃,像菠菜、豆腐,中午吃两个窝窝头。即便如此,也不够,开会喝茶也要交钱,有时家里寄点儿钱也不够,尴尬极了。乡亲们觉得我在北京很风光,可我是北京最穷的副部长级干部,肉都吃不起。

安娜:听说电影《春苗》就是以您为原型拍的?

王:他们拍之前,电影制片厂是找过我,他们先选了一个女演员,和我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很长一段时间,同吃同住,体验生活。后来因为她戴眼镜,就把她换成了李秀明,那个时候,哪有戴眼镜的赤脚医生?李秀明演得蛮像的,人很好,现在还和我有联系,她在做生意。

《春苗》上映后,其实也给我带来一些麻烦,每天要接待全国各地来的领导和参观学习团。有时候,我正在水田里劳动,就有人来喊我去见某个参观团;正在接待某地参观团和领导的时候,就有人来喊我去给农民看病。一天到晚的忙,休息不好,快累病了。

安娜:请问您今年多大了?您还在看病吗?

王:我今年71岁了,老了。现在基本上不给人看病了。

安娜:您要多保重身体!对于赤脚医生的那段历史,您就是一个活档案。另外,我跟您的这次谈话能否用在我的学术研究文章或出版书籍中?

王:嗯,可以。我们两个交个朋友,我以前是不接见外面人采访的,要来见我的人,我一般都推掉了。上次北京医科大学校长带了八个人来找我,要求采访,要不是他们带了上海卫生局局长的条子,我也不会见。一般来找我的,我家人都会说我不在家。今天要不是她(带我们去她家的朋友)带你们来,我也不会接待你们,她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妈妈是我在做赤脚医生时候的采药工,就是因为这层关系,我们才会见面。

(结束)

访谈时间:2014年6月7日下午

访谈地点:上海浦东川沙江镇大沟村王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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