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负气离家,一直漂泊在外。寻觅天涯,甘苦备尝。多少次无语问天:哪里安身,何处立命?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 频频地变幻着生命的坐标,苦苦地追寻着缥缈的梦想,终于,来到了这座异国都市。 谁解漂泊难,谁知流浪苦?一次次搬家,一次次安家,家未安,而身心俱疲。 多伦多不是家吗? 不错,在这里,我有工作,有房子,还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有人把这叫做家。 家是什么?家是安置你身心灵的地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灵魂仍然如此孤苦难耐,如此躁动不安? 白居易说,"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 心安就是家吗?何以安心?何处安心? 每天上班下班,如一叶孤舟,淹没在滚滚的车流、人流之中,在浪涛间被抛来抛去,挤来撞去,我似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只觉得快要被这座城市压成碎片。 当我孤独地穿行在城市的钢铁水泥间,脑海中却时常浮现出一个叫"老官赵"的地方。 老官赵,生我养我的故乡,坐落在黄河冲积平原上的一个贫瘠的小村落。那里没有青山绿水,没有诗情画意,可是无论我走到哪里,那里都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漂泊途中,故乡常在梦中呼唤我,心中想往着的,是故乡泥土淡淡的清香,是青纱帐里若隐若现的弯弯古道,是夕阳西下农家屋顶的袅袅炊烟,是村东村西开满荷花的小小池塘。 多少个春风沉醉的夜晚,举首望明月,望星空,思乡之情突然汹涌而至,不可遏止。故乡,你在哪里?故乡,何时才能回到你身旁? 望故乡,关山梦断,秋水望断,最担心的,莫过于生命的记忆将变得越来越模糊。 故乡,我生命的源头,我生命的脐带,虽然离开你,怎敢忘记你? 于是,今天,我想圆梦,让那模糊了的记忆再一次清晰起来。 故乡有父母依门的守望、有久违的乡音,浓浓的亲情,还有那可口的乡宴、心中常思念的儿时的玩伴。 我想拥抱一下自己亲手栽下的泡桐树,我想住进自己亲手搭建的青砖瓦房。我想沿着村子走上一遭、两遭,再爬上古老的寨墙,去追寻儿时的梦想。 月是故乡明,茶是故乡浓,故乡的一切都是那么亲切,回家的感觉应该是美好的。可是,不知为何,近来却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尚未启程,心里便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宋之问《汉江》) 宋之问当然有他情怯的理由。一个被贬谪岭南的戴罪之人,偷偷逃回家乡,心情之紧张可以想见。不用说不敢主动问来人,就是来人问起"客从何来?"恐怕也要吓出一身冷汗,支吾半天,因此情才怯。 我非宋之问,何怯之有? 为什么?说不清楚,只是那么一种感觉,一种虽然模糊,却很真实,甚至有些好笑的感觉---据说故乡已经完全变了模样,还能找到家门吗?多少乡亲已经作古?多少人老去?多少人变了模样?我还能认出他们是谁吗?还能叫出他们的名字吗?还有...还有...据说社会治安不太好,据说有高达四十度的热浪... 可是,故乡,今天我决意要走近你,走进你的古道、你的炊烟、你的阡陌、你的寨墙、你的青纱帐,好让我心中的思念,化作对你苍老容颜永久的凝望,让我再次忆起你曾经的嘱托,你曾经的热望。 我知道,我有一个更美的家乡,在天上。来自天上的声音让我的灵魂苏醒,不再沉溺于肉体的情欲和今生的骄傲,让我追求永恒的盼望。 可是,生我养我的地上的故乡啊,我的心里依然常记挂着你。我记着你的苦难,你的凄凉,你的痛苦,你的忧伤。我愿把平安和喜乐的福音带给你,你愿意接受吗,我的故乡? (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