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者,一二年生草本。 冒见于冰寒之严冬,不让荠麦先生。 阳回即拔茎露黄蕾,未逊辛夷报时。 敝人少时嬉戏山野,群童皆谓“兔奶草”。 稍长,略识医理,凡外生疔疮疖肿,悉用不疑。 及中医学院毕业,遂入自家中药上选之囊。 积五十余年厚爱,始于稚弱,真情也。 蒲公英之先生也、报春也,识者多有赞美。 然禀性轻浅,但得东君一气之赋,不竟月即扬花飘絮,漫天飞舞。 驭清风兮侣白云,优哉游哉,以轻浮之姿,倦顾东君九重春色。 既流浪日久,遂忘祖籍,遍地落种,山岩间有之、阶石边有之、墙瓦上有之,田野沟旁皆见之,不自爱如是,乃沦为野草。 呜呼!中医。 仲景作而时逢乱世,犹周兴而文王困羑里,其易之屯欤? 难生于天造草昧,圣人初作。 万幸晋有太医令王叔和之编次,真经得传。 然真经还需真人,不遇则蠹简数片,败帛夹絮。 古罗马天主教未许寻常徒众阅圣经,违者极刑,其理明矣。 审仲景之封圣,知其后尚有真人出,然医史无录,良可惜乎! 观医史,王氏绍圣经,阙功难匹。 奈何六节未明,参经未竟,别为俗作,号曰脉经,蒲公英之鼻祖也。 叔和既作,效仿蜂起,尊六节而陈别见,致红紫色艳而郑卫声张。 非后人之尊王忽张也,六节难明,遂易帜焉。 洪见开少动,一百单八将出矣。 或面对黄土而终不知有天,牝鸡司晨,千载不闻雄鸣,拘于脏腑者众矣。 或以为病机十九条火热近半,卫气营血出焉,三焦辩证出焉,窥其末而昧其本,明清以降噪矣。 分流既多,黄河终见古道;枝叶繁茂,真径遂掩。 呜呼!仲景。 高居圣域而门庭冷落,六节迷茫,经方视若砒鸩,后人何以知先师之臻圣耶? 一犬吠影,百犬吠声。静审今之国医实践者、大师、卫道士,多江湖吆喝之类。 考我辈师祖,难逃蒲公英之浅。 今上有院博硕士、教授专家、主任医师,皆尊内、伤为圣经,及论三阴三阳,无不信口雌黄。 下有“祖传中医”自诩者,直谓实践出真知、三折股而后为良医。 若问我派祖师?世外高人! 既曰世外,无名无姓,其蒲公英之苗裔乎! 禀赋于百里风飘,中医耶? 呜呼!时艰。 我辈致之。今大限将至,与其张灯祭斗、冀以续断继明,不若静心反省、退修求道。 公英百子,随风飘流。 摩登时代,无处可求。 生化白鼠,离经荒谬。 伤金内难,幸存圣旧。 嗟尔博士,论文不休。 近封诸魁,问君何有? 式微式微,红霞知羞? 退修退修,去道已久。 好了,中医就要被废了,敝人得赶紧祈祷:医圣张仲景啊,我的真主、天上的父,请您睁开尊贵的眼睛,看看凡间中医人落难。 从前我们春风得意,神乎其神,随东风尽情飘玩。 后来更是夏物浮盛,衮衮诸公各显家技,南方的大弱风吹得我们筋骨懈散,哪有闲劲去看书读经? 现在,强劲的西风刮起来了,再也不能从容悠闲地飘玩了。他们以从未有过的严厉、别样的眼光审视我们。 唉,大运入秋时民众的心理也不一样了,大多数人相信天时的严厉是正确的,不再理睬中医——他们祖宗曾经的救命恩人。我们该怎么办? 嘿!真诚果真可以通天,医圣睁开了双眼,但只留下一句话,“君子求己”。 敝人一愣,呆呆地望着那漫天飘摇的蒲公英,经过年复一年的百里流浪,您们身上是否还携带着伤寒论的血脉? 如果说伤寒论已经过时,为什么至今封圣不改? 还有什么更圣的吗? 温病是伤寒的对立者还是纠正者? 三阴三阳指的是六经还是六部? 恭候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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