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結萬”：顏思齊和鄭芝龍

“叄姓結萬李桃紅”出自天地會桉犯的供詞，是“天地會的根由”之一。[1] 洪門總圖和腰憑圖式中多有“結萬為記”四字。田海認為，“結萬一詞最初很可能具有某種特定含義，也許可以將它解釋為呼籲所有漢人起來支持叄合會的反清復明思想”。[2] “結萬”字面上意為“與萬姓之人結交（結拜）”或“結交萬和尚”。[3] 不過，早期會簿中還有“結兄”“萬兄”的稱呼。姚本會簿的“盤問包袱”一節有“萬兄在先，結兄在後，洪兄去路”。[4] 《近代秘密社會史料》有“木立其師成斗世，結兄裁剪萬兄為（縫）”的口白：

問：你身着個件，在邊處買布？答：在木楊城忠心街義和店買。問：幾多布？答：買二十一尺八寸零叄分。問：誰人所做？答：結兄裁剪萬兄縫。問：有幾多條骨幾條線？答：有七條骨八條線。問：有幾多幅？答：有五幅。問：此布何名？答：五色絲羅。問：你衫有何為證？答：有詩為證：茄紗（袈裟）原本五幅齊，任君穿着往東西（西東）。木立其師成斗世，結兄裁剪萬兄為（縫）。[5]

會簿中還有口白：“結兄剪萬兄裁，金氏祖母針指，木立斗世師父做的”。[6] 裁縫似是天地會前輩人物的重要職業,結、萬又似是某人的姓或名。以下幾則史料有助於解讀裁縫和結兄、萬兄的身份。

清初劉獻廷《廣陽雜記》記載了鄭芝龍“為人縫紉”的故事：

鄭芝龍幼逃入日本，為人縫紉，以煳其口。余貲叄錢，縫衣領中，失去，旁皇於路以求之，不得而泣。有倭婦新寡，立於門內，見而問之，芝龍告以故。婦曰：“以汝材力，叄百萬亦如拾芥，叄錢何至於是？”蓋其婦夜有異夢如韓蘄王之夫人也。遂以厚貲贈之，而與之夜合。芝龍後得志，取以為室，即賜姓之母也。[7]

清初江日升《台灣外志》亦載有以“裁縫為生”的顏思齊與鄭芝龍結拜的故事：“有福建漳州府海澄縣人，姓顏名思齊，字振泉，年叄十六，身體雄健，武藝精熟。因宦家欺凌，揮拳斃其仆。逃日本，裁縫為生。”天啟四年六月十五日，與楊天生、鄭一官等二十八人，“大結燈彩，香花牲犧，列齒序行，以鄭一官為尾弟。禱告天地‘雖生不同日，死必同時’之語畢，燒化紙錢。眾拜振泉為盟主，大開筵席，暢飲而散”。[8]

《台灣外志》還記有鄭芝龍因擁立之功加封太師：

惟鄭芝龍、鄭鴻逵亟請正位，不正位無以壓眾心以杜後起。遂定議。於閏六月十五日，共奉唐藩即位福州，改元“隆武”。……隆武以翊戴功，晉鄭芝龍為平國公，加太師；鄭鴻逵為定國公。[9]

根據以上史料可以推知如下方面。

（1） “結萬”分別指“裁縫”顏思齊和鄭芝龍。“結”拆為“絲吉”二字，即“思齊”

的諧音。[10] “萬”姓可代“鄭”姓，例如，萬雲龍即是鄭成功。[11] 所以，“結萬”二字是“結兄”“萬兄”的合稱，分別指“裁縫”顏思齊和鄭芝龍，兼指二人的結拜之舉。

（2） “木立斗世師父（傅）”指鄭芝龍。太師即皇帝之師，而“師傅”為太師、太傅（或

少師、少傅）的合稱。鄭芝龍是隆武帝的太師，即“木立斗世師父（傅）”，與前文的“木立斗世”指唐王隆武帝的觀點互為印證。

（3） “五色絲羅”，指顏思齊。新丁入會的衣衫用料為“五色絲羅”，非普通布料。“五

色絲羅”為字謎：“五色”為“顏”；“絲”與“思”諧音；“羅”指“齊”的諧音“綺”，出於“羅綺”一詞，且“綺”字也可拆為“絲奇（思齊）”。

“結萬（為記）”，本為紀念顏思齊、鄭芝龍二人。後來在天地會桉犯供詞中的“結交萬和尚”，僅為“結萬”引申的結拜之意，已非“結萬”的本意。

原文載於《清史論叢》2020年第一輯 《解讀天地會會簿中的木立斗世、結萬和洪花亭》（作者：孟曉峰）

[1] 《天地會》（一），第112頁。

[2] 〔荷〕田海：《天地會的儀式與神話：創造認同》，李恭忠譯，商務印書館，2018，第230頁。

[3] 《天地會》（七），第523～525頁。陳彪供詞中有：“只曉得結萬是指結交萬和尚，即洪二和尚，因漳浦土話萬、洪同音的緣故”。陳彪供稱這些詩句得自萬提喜（萬和尚）的口述。

[4] 《天地會》（一），第16頁。姚本會簿另有“盤問房屋”口白：“兄弟，爾屋是何做的？答曰：斗世師傅做的”，指“斗世師傅”曾建造“爾屋”。“爾屋”可能指木楊城中的房屋。

[5] 蕭一山：《近代秘密社會史料》卷4，第30～31頁。

[6] 蕭一山：《近代秘密社會史料》卷4，第37頁。

[7] （清） 劉獻廷撰：《廣陽雜記》卷2，中華書局，1985，第105頁。“倭婦”指鄭成功母親翁氏。劉獻廷在南遊衡岳時獲知鄭成功舊事，這間接說明這些故事在閩粵流傳較廣。

[8] （清）江日升：《台灣外志》卷1，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第4～5頁。“一官”是鄭芝龍的小名。《台灣外志》體裁介於史書和章回小說之間，史料價值有限，本文引用該書時，對內容的真實性不作考證。

[9] （清）江日升：《台灣外志》卷5，第69、71頁。

[10] “七”為天地會所忌，常以“吉”字替代“七”，說明“吉”可以作為“齊”“七”的諧音字。

[11] 後文有推測，“洪門堂上歷代宗親”的名號中，萬、朱、洪叄姓均指鄭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