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第十五章(二) 火驹一路飞奔,没半天工夫,他们身边的草原渐渐消失了,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身处苍凉的戈壁荒漠中。 一股干燥的风卷着沙尘扑面而来,又飘散而去。塞林拉住缰绳,举目眺望,碧蓝的天空下,人迹罕至的戈壁一望无际,毫无生息。灰沉沉的乱石荒漠把整个大地全涂成了灰色,单调地一直延伸到了天的尽头。 火驹精神抖擞地甩了甩身上的汗水,包瑞也爬在口袋边上探出头,这时葛雅滑翔而下,塞林伸出了胳膊让他落在上面。 “前面大地被撕裂了,你们会很难走。”葛雅对着沉寂的荒漠说。 “你说什么,撕裂的大地?”塞林似乎没明白。 包瑞稳了稳眼神望着前方说,“那应该是峡谷险壑,有很多地方都有。” “可我怎么没看见?”塞林望着平坦无奇的戈壁滩说。 “到了你就知道了,那里比狼牙谷还要陡峭,你们要格外小心。”葛雅道。 “没有别的路吗?”塞林问。 “没有,那里是必经之路。”葛雅答道。 经历了狼牙谷,塞林估计前面将是一段更艰险的路程。 “路越难走也许对我们越有利。”包瑞说。 “为什么?”塞林问。 “因为咱们可以出其不意,出没在他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包瑞答道。 “有道理。”塞林想了想说,“下来就要看咱们的了。” 火驹扭头对塞林说,“那种路我还熟悉。” 塞林听了信心十足地拍了拍火驹,“你是最棒的。” “好了,别说那么多了,出发吧。”葛雅说着,展开翅膀飞向天空。 说着火驹朝着葛雅飞去的方向跟去。没多长时间,他们就进入了高低不平的荒坡中,在这里出现了纵横交错的沟壑峡谷。 毫无遮拦的一阵狂风掀起了尘土,灰蒙蒙的黄沙瞬间遮盖了整个荒坡。塞林他们顶着强风,缓慢走下一处坡地,风在这里减弱了许多,火驹又加快了速度。可没跑多远,前面一条陡峭的深谷彻底截断了他们的去路。火驹来到险要的悬崖边停下了马蹄。 塞林探出头,向下看去,火驹蹄边,是像刀削了一样的峭壁,一眼看不到底,“这就是被撕裂的大地?” “是呀。”火驹说。 塞林环顾了一下周围,想找一条能绕过去的路,但这条深谷就像把大地分成了两半,陡峭的几乎找不到能走下去的地方,而他们只有下到深谷底,才能继续往前走。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时,葛雅飞来了,说了声,“跟我来。” 他们马上跟着葛雅沿峡谷边沿走了一段,看见前面出现了一处悬崖塌陷的缺口,缺口下形成了一大片塌方形成的坡地。葛雅正站在那里等着他们。 他们来到葛雅身边,葛雅用嘴指了指,“只有这个地方了。” 塞林观察了一下这个坡地,坡度虽然挺陡,但要是让火驹慢一点,走蛇形路,也许能下到谷底,只是会费许多时间,但危险的是,他们不知道他们踩在松软的沙土上会不会出现再次滑坡,要是那样,他们会连人带马一起滚下去,那后果不堪设想。尽管非常危险,但这是他们眼下唯一能找到的路,只有冒这个险,别无他选。 塞林这样想着,掏出指南针,确定了一下方向,发现若能下到谷底,向东走不远有条像干枯的河道,沿着弯去的河道正好是向北的方向。 看好地形后,塞林跳下马,牵着火驹,来到看好的地方,走下裂谷。 葛雅瞧着他们的背影说了声,“祝你们好运,”就飞上了天。 正在这时,忽然一阵大风席卷而来,卷起了漫天黄沙,灰蒙蒙地遮掩了半个天空。刚飞起来的葛雅没来得急躲避,瞬间就被弥漫的风沙卷得无影无踪。才放晴的蓝天,又被沙尘遮住了阳光,整个天空变得昏黄而又恐怖。 “葛雅没事吧?”塞林望着掀起的弥漫风沙有些担心。 “只要不是人打搅,他不会有事的。”火驹说。 包瑞伸着长长的脖子,战战兢兢地低头望着深不可测的裂谷,“你们别只顾往上看,得先往下看。” 塞林笑了笑,“放心,我们会留神的。” 塞林牵着火驹,踩着陡坡边松软的沙土才刚走出几步,松软的沙土带着他们“哗啦”一声成片向下流去。塞林赶紧爬在地上,火驹似乎挺有经验地用力往上蹬了几步站稳了脚。还好,滑坡突然停住了,但塞林趴在地上还是一动也不敢动,害怕一移动,又会出现滑坡。 包瑞被压在塞林身下,禁不住地说:“你们千万可要当心点,知道乌龟最怕什么吗?” “怕什么?”塞林问。 “四脚朝天。” “我更怕。”火驹在一旁说。 “包瑞,”塞林用手指戳了一下它的鼻尖,“你一身盔甲还怕,那我们怎么办?” “嗷,对了,你们可真得小心点。”包瑞不好意思地说。 他们在原地稳了一会,见脚下的碎石不再向下滑动,火驹才慢慢从碎沙石中抽出蹄子,向前试探地踩了踩,然后对塞林点点头。塞林这时也站起身,重新牵着火驹,他们一起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他每往前走一步,都要试探地踩踩滑溜的碎石。就这样,他们一点点在陡坡上弯来弯去地往下走,还算运气,一路上只有几次有惊无险地下滑,没有遇到大的滑坡。用了大半天的时间,他们总算下到了谷底。塞林没耽搁,翻身上马。 “又能跑了。”火驹兴奋地已经奔跑起来。 火驹跑了一阵,前面出现了细沙地。塞林望望前方,断定他们走上了那条往北延伸,已经干涸的河道,现在他们只需顺着河道走就行了。 塞林瞧着四周,如果这里以前是条河,真希望能看到点绿色。这一路上,他们没看到一点绿色。 走进河道,火驹有些吃力地踏在松软的沙地上。虽然路有点难走,但这里的风却小了许多。塞林发现,他们越往前走,前面的峡谷越是矮了许多,所以他推测他们可能快走出峡谷了。 走了很长一段路,幽幽深谷不经意已经落在他们身后,前方又是平坦无奇的荒漠。这里风带着飞沙走石荒芜一片,根本看不到一点绿色,更别说一处栖身之地。 他们顶着强风,好不容易走上了一个荒坡,火驹不知怎么,突然停下来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又向坡下的一处乱石滩奔去。塞林马上知道,火驹一定发现了什么。果真,火驹冲下不到一半,就看见前方坡下有一片洼地,洼地中央竟然出现了一小窝绿草。塞林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们终于见到了一点绿色,他立即夹马向那片洼地奔去。 火驹越跑越快,刚翻过一个小土包,没想到,一根枯死的树根横在他们前面,火驹止不住的马蹄,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跃起前蹄,腾空跨越而过,可后蹄却被树根绊了一下,顿时失去了重心,顷刻间他们人仰马翻、连滚带爬,一直滚到了那片洼地里。塞林爬在地上,满脸是泥,狼狈不堪地刚抬起头,却看见眼前两个粗壮、弯曲的牛角尖正直直地指着他,吓得他一个趔趄滚到一边,抬头再看,原来那是一半埋在泥里的牛头颅骨。他赶忙站起身,瞧了一眼火驹,他在地上翻滚了两下,也站起来,躲到了他的身后。 塞林静静地观察了一下,这片草丛里面白骨粼粼,它们全是动物的尸骨,有牛的、羊的、马的,还有些叫不上来的动物尸骨。它们七零八落,东倒西歪地死在这片草的四周。其中最大的骨骼,塞林断定,应该是骆驼的。这里虽有一些绿草,但已见不到一滴水,没有一丝生机。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风吹草丛的嗦嗦声,让人感到草丛里那些累累白骨阴森可怕,不知会钻出什么骇人的东西。 塞林不由地从马鞍边抽出猎枪,观察了一会,发现这里好像不会有活着的生灵。尽管这样,他还是警觉地盯着草丛,一步步往后退。就在这时,草丛中“喀嚓”响了声,像是什么踩到了干草的声音,接着草丛中间的几根草摇摆了两下,而且摆动的草慢慢向他们移来。塞林盯着晃动的草,枪口对着草丛,紧张地透不过气来。移动的草越来越近,他屏住了呼吸,握枪的手都渗出了汗,但又想看看那到底是什么。 那东西终于慢悠悠地爬出草丛。塞林一看,怎么像是包瑞。再摸摸马甲的口袋。包瑞果然不在里面。他想,一定是他摔下马时,包瑞被甩出去了。 “包瑞,是你吗?”塞林问, “是,” 包瑞满身泥巴,狼狈不堪地爬到塞林脚下,“除了葛雅把我带上天,这次,是我第一次单独在空中飞行。” “感觉怎么样?”火驹低头问。 包瑞晃晃脑袋,“天旋地转……” 塞林听了哈哈笑起来。不过,他又觉得有点奇怪,平常胆小如鼠的包瑞,从尸骨堆里爬出来竟然显得若无其事,“你怎么好不害怕。” 包瑞回头看了一眼尸骨遍地的草丛,“不必怕,以后你就会知道,我是个处事不惊的人。” “是吗?”塞林有点怀疑,包瑞向来胆小如鼠。 “不信吗,”包瑞有些不服,“恐怕没人像我经历过沧桑岁月,见过无数大风大浪。” “这是当然。可你有时候的确很胆小。”塞林说。 “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什么都不怕,但最怕的是鬼怪。” “就是说,这里没有鬼怪。” “有人的地方才有鬼怪,这里除了你之外,没有人。” 塞林明白了,但也不想再问了。 而包瑞忽然伸长了脖子,贴着地面向前爬了两下,“我怎么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 包瑞说着用爪子刨刨地上的沙土,又用鼻子仔细地闻了闻,然后呆住了。 “你来过这里?”塞林问。 包瑞瞧着爪子下没吭声。 “包瑞,你咋了?”塞林又问。 包瑞仍不做声。 塞林有点纳闷,一向爱说话,又挺绅士的包瑞怎么一下不理人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说,“这一路,我们一直是顺着一条干枯的河道走。我想,这里以前应该有过一条挺大的河。你应该知道这条河吧。” 包瑞点点头,终于说话了,“我知道,可没想到现在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那以前是什么样子?”森林问。 包瑞没吭声,继续用爪子刨土。 塞林弄不清怎么回事,蹲下来帮包瑞刨。三两下就刨开了。塞林一看,也一下惊呆了。他们刨出来的竟是一只和包瑞长相一样的死乌龟。 “包瑞,这是怎么回事?”塞林问。 包瑞耷拉着脑袋,忧伤地眨巴着眼睛一声不吭。 火驹低下头,小声问包瑞:“难道这里是你们的龟河?” 包瑞默默点点头。 塞林瞧瞧火驹,“龟河?” “这里以前是千年龟的河。”火驹答道,“怎么会变成这样,”火驹显然很震惊。 塞林无法想象,这毫无生机的荒漠竟然有千年龟,“以前这儿也有像你一样的乌龟?” 包瑞点点头,“有很多很多。” “就是说,这里以前是千年龟的家园。”塞林说。 “是呀。”火驹答道。 “什么也别说了,让我静静地呆一会吧。”但爱说话的包瑞还是忍不住讲起来,塞林坐下身静静地听着。 “这是我掌管的一条河,” 包瑞说起往昔的龟河已经情不自禁了,“……这里以前美极了,河岸上绿树成荫,千年龟在中午懒洋洋的阳光下晒太阳。在黄昏的时候,清清的凉风一阵阵吹过河面,在这时,所有的龟都会爬进清澈凉爽的河水中,饱餐一顿丰盛的鱼虾,整个夏天和秋天天天如此。等天气变冷时,它们就会钻进一个非常舒服的地方,整整睡上一个冬天,直到第二年春天的来临。” “那不是睡觉,是冬眠吧。”塞林纠正道。 “冬——眠,那是什么?”包瑞问道。 “就是冬天里一直在睡觉。” 包瑞瞟了一眼塞林,“那不对了。” 塞林马上觉得自己很笨,“对不起,你说的没错,是睡觉。” 包瑞没忘刚才的话题接着说:“这里绿水青山,没人来打搅,千年龟们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从不知道什么叫灾难。可是,不知什么时候,有人说吃了千年龟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老。自那以后,就给千年龟带来了灭顶之灾,而我却无能为力。我不忍看到这一切,也害怕看到这一切。可是现在还是看到了。”包瑞顿顿又说,“不光是我,我想葛雅看到了这幅景象也会像我一样悲伤。”说着包瑞指了下他们旁边隆起的土包说:“把那个土堆刨开看看你就会知道怎么回事了。” 塞林用手拨开土,下面竟是一颗两人都抱不住的大树树桩,被砍伐的痕迹还历历在目。再看看四周,到处都是这样的土包。 “森林不见了,他们用森林盖了宫殿。”包瑞说:“这儿变成了一片荒漠,这是他们自己在埋葬自己。” 塞林听到这里,摸了摸包瑞,不知说什么好,“我只想说,我和你一样难过,也为我们人感到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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