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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1/2019 - 08/31/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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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歌少年】SOUND OF SILENCE,写给那个沉默的朋友
   

            

  “在中国时,每当夜色降临,我便觉得自己来到了人间的更深处,身边满是万家灯火里的人生冷暖和穷街陌巷中的家长里短,还有地摊酒肆边的众生百态与煎炒烹炸出的人间烟火。”

  “在加拿大,每当夜色降临,我便觉得所有关于人间的布景和舞台全部撤去,整个世界只剩下暗夜中茫茫无际的深山老林,然后猜想中森林深处的那些飞禽走兽和白雪公主、还有人狼僵尸与奇幻城堡纷纷登场,开启另外一个世界的表演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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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移民几年下来,我不知道是因为上面这两句话、所以晚上很少出门——还是因为晚上很少出门,所以对加拿大的夜晚还是心存着上述的些许陌生和好奇。  

  于是,每当偶尔在晚上出门时,我的眼里总是多出一点点敏锐,心里也就更容易生出一点点感触。  

  于是,就在2019年年末的一个冬夜,我在一家麦当劳里,忽然地——就想起了陈华。

   

一、忽然想起

    

  对于这个“想起”,我脑子里的画面是这样的——

  2019年冬天的一个夜晚,在我们这个硕大无比色彩斑驳的星球上,加拿大西部BC省西南角的低陆平原地区随着这个星球的转动、已经来到了无法被太阳照耀的角度,一切遁入无边的暗夜。

  在那一大片辽阔无垠的茫茫林海之中,唯有一盏淡黄色的灯光,在苍莽无尽的森林深处、宛如孤独的星星一般照亮着周围有限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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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盏淡黄色的灯光,来自森林深处的一家麦当劳,我们一家三口来到这个宛如孤星的灯光之下,不知是为了吃麦当劳,还是为了来投靠这片辽阔而漆黑的世界里唯一的亮光。

  那盏淡黄色灯光边缘处,坐着一位孤独的老者,正坐在麦当劳红色的椅子上,只有一只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着手机里播放的音乐。他不时地看着手表,直到某个时刻、从椅子上慢慢站起,然后走到卫生间门口,从里面慢慢地搀扶出一位身体衰弱行动不便的老太太,然后重重地扶着她走到座位上。

  老太太仪容整齐、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着看看老头儿和周围的我们。

  原来老头儿是和自己身体虚弱的妻子约好了时间,等着去卫生间门口接她出来——而另一只没有塞耳机的耳朵,明显是为了留着聆听老太太可能的召唤。

  我用微笑回敬着老太太的微笑,耳朵里聆听的,是老头儿另一只没塞进耳朵的耳机里声音不大但是足够听到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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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着耳机里隐约可见的歌声,端上服务员刚刚刚为我摆好汉堡薯条的托盘,走回我们的座位。

  坐在座位上,我忽然问了涂涂一句话——

  “你知道爸爸第一次吃麦当劳是在哪里吗?”

  随着这个不仅涂涂不可能知道答案、而且连旁边的涂涂妈也感到好奇的“唐突”问题,我开始眼睛看着托盘,往嘴里塞着一根薯条,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到——  

  “1995年,广州海珠广场。”

      

  我喝了一口可乐,眼睛盯着窗外那片遥望无际漆黑一片的森林深处,又加了一句——

  “陈华叔叔请我吃的。”

   

  然后,一道关于回忆的淡黄色弧线,从这个星球上位于BC省的那片森林深处升起,然后象飞机航线示意图上的那道弧线一样,穿越脚下的森林、陆地、冰原、北极、白令海峡、又回到陆地,缓缓前进、直到中国……

  这条航线,划过了半个地球,划过黑夜来到早晨,划过了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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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时候讲一讲我和陈华有些传奇的经历了。

      

二、不爱说话  

         

  在很多朋友的眼里,我是个特能“喷”的人——在以酒桌为典型代表的“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一个劲儿地说,别人“一个劲儿”地听。

  对“一个劲儿”这四个字加引号的原因是——大家对我这项“话痨”技能最佩服的地方在于,我喋喋不休地说话,但是看上去丝毫不影响我同时成为每次都遥遥领先的“菜耙子”,所以他们听我说话本身并不费劲儿,但是要在听的同时“时刻努力”地提醒自己别忘了夹菜。

  而对“绝大多数”四个字加上引号的原因是——我并不是在所有时候都特能喷。

  每当我遇到以下两种人,就基本哑火。

  

  第一种人,是在行业大类上和我属于“同一门类”、但是更加能“喷”的人——这种人不仅从天上到地下无所不知,而且还要在气质这一块儿拿得死死的——比如一桌人谈论一部电影时,他能说的其他人全都插不上嘴、但是最后发现一桌人只有他没看过那部电影。

  这方面的翘楚自然是每天捧着《四书五经》或者《时间简史》入睡、按“小时”的频率用手机刷新各种八卦和真相、在高考考场“现推”各种数学衍生公式、跟一张桌上的每个人聊起对方专业都能让对方茅塞顿开相见恨晚、来自牡丹江的胡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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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另一种人,是和我并不处于一个行业的人——他们天生默如冰山,不仅自己几乎不吭一声儿,而且经常让你感觉好象坐在宇宙黑洞的旁边、你的话刚到喉咙眼儿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吸”走了……然后整个世界就沉默了。

  这方面的代表,无疑就是陈华。

   

  而在1988年我第一遇到陈华的时候,我并没有哑火,因为啥——因为不认识、不摸底儿呗……

  当时,我俩一起骑着自行车从洛阳市五中回家吃午饭——我比较天生的“自来熟”,所以虽然刚认识,但也和他聊了一路。

  当然,所谓的“聊了一路”,其实基本上是我自己说了一路。     

  我后来觉得,其实我并没有那么能说——只不过是他一直不说,我每次一停下来就会觉得尴尬,于是只好继续说……  

    

  和陈华一起骑着自行车度过了初中三年,等到快要初中毕业的时候,我基本上每天回家的路上也和他一样全程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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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1年的时候,我们初中毕业——但是好在我们两家离的很近,所以经常还会在一起玩耍。

  直到1994年,我高考、他进入社会——我们各自分头离开洛阳,在一个家里刚刚装上座机、而且并不知道这个世界未来会有微信、QQ、互联网、手机和BP机的年代里,我们在“也许就要失去联系”的预期之下,眼看着人生就此一别两散。

     

  从1988年到1994年的六年时间里,除了每天中午和下午放学一起骑自行车回家,我俩之间留下的是朝夕相处的各种特殊回忆——

  从我俩一起瞎胡踢球、到他上职高之后进入校队接受比较专业的训练,到后来他以自称“二道贩子”的身份到解放军外语学院的大操场上一个下午一个下午地教我踢球、直到后来他经常“客串”着来和我们几个高中同学一起到铜中、工学院踢球;

  有好几年,他订《舰船知识》、我订《兵器知识》,然后每期看完之后再换着看;

  我在他家和他一起偷偷学着喝酒(不知道为啥每次都是鸭溪窖),遇到他爸突然回来,一边把他训了一顿,一边笑呵呵地问我“你咋样,喝好没……”

  我高中时候偶尔会偷偷跑到他家看足球赛、遇到他爸(曾经的北京钢铁学院球员)也从单位找个借口回家看球,于是大大方方地一起看;

  他可能是有鼻炎所以总是特别爱流鼻涕,特别是每次听我滔滔不绝的时候,都是听得稀里哗啦让我经常不得不停下正在进行的“口若悬河”、然后一边叫一声“陈华”一边用手做一个擦鼻涕的姿势示意他“该擦了……”

  他长得特别黑,但是我安慰说他“你的五官其实仔细看很象王杰”——他当时虽然害羞地说“滚蛋吧”表示坚决不信、但是三十年后他见到别人时据说还会说“别人说我以前其实长得很象王杰”……

  他长得特别黑,本来也没啥,可是当我知道还有个姐的时候、我看着他的一脸黢黑有点儿为他姐的肤色“捏着一把汗”,结果后来我发现他姐很白,于是从那以后我就管他叫“白总”,一直叫了几十年……

          

  那时候,虽然社会阅历稚嫩,但我们应该也能够猜到——这六年是我们真正在一起玩耍的时间,以后长大了,就会很少见面了。

  但是,我们没有猜到的、或者说让我们应该感到惊喜的是——我们从此的人生并没有杳无音讯或者只是问候,而是总在人生重要的时间“点”上、精准地出场。

  

  多说一句令人有点儿难以置信的话——不知道是不是新生事物能够特别引起特殊的记忆,还是当时洛阳市涧西区的电话号码跟街道之间有着些许的规律,我居然到现在(2021年)都还能对几个高中同学和陈华家在1994年前后安装的座机号码记忆犹新(我猜他们自己都不一定记得)——

  比如胡磊家是4915375,孙波家是4910476,张堃家是4212442总机转……

  而陈华家是4912449。    

  

  其实,没有这些电话号码,也丝毫不会影响我们后来在这个世界上互相找到,但是陈华家的座机号码让我在一个重要的日子之前、神奇地找到了他。

         

三、各自成家

  

  那个重要的日子,是2002年2月2号,我结婚的日子。

  而在2002年2月1号的晚上,当我正坐在一个花店里为明天的花车确定最后的花色和图案感到为难(因为平时可以问涂涂妈但是这时候没人问了)的时候,一辆摩托车轰隆隆地停在了花店门口,然后一个人拿掉头盔,象MTV里的王杰一样坐在“机车”上甩了甩其实只是寸头的长发,然后朝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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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到跟前,一边看看那些花儿,一边问我——

  “明天我干啥,几点到你家?”

  “明天早上你五点到我家,我三姨夫开车带着你和张舰、去人家(新娘、涂涂妈)家里贴喜字儿。”

  “是从家属院门口贴到家门口、每蹬楼梯都得贴对吧?”

  “对!得起可早,天亮之前必须贴完。”

  “知道知道,都是这……你有纸没、我擦擦鼻涕?” 

  “……”

  “那我先走了,有啥事儿打我电话,这是我最新的手机号。”

  “外日,又换号了!我手机里存了你一百多个号码了……”

   

  看着他侧夹着头盔、走出花店的样子,我一边把刚才为他拆开的“心相印”餐巾纸放回兜里,一边打算在脑子里把刚才不到一分钟的对话再“捋捋”——

  因为,刚才这番对话,是1994年之后的8年里,我俩第一次对话——无论是面对面、还是在电话里。

       

  8年前,1994年冬天,是我俩此前的最后一次见面。

  当时的我,正在第一军医大学每天抑郁地思考要不要退学然后重新高考、但是想来想去又觉得“数学无论如何是考不过”的矛盾中闷闷不乐,陈华有一天忽然出现在我们校园里——他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结果在食堂门口遇到了我。

  那天是个周末,我们学校又是军校中出了名的“管得不严”,于是我就和他一起出去逛街了。

  后来,我们来到了海珠广场那个街心花坛旁边的麦当劳,陈华一边激动地擦着鼻子、一边用害怕别人知道他可“老杂”的气质压低嗓门儿说——“我这可是第一次吃麦当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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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儿,我也是第一次。”我把手掌放在嘴边、用防止声音“散开”的手势小声对他说。

  我看了看周围、四下无人,于是又小声问他——

  “对了,刀和叉一会儿怎么摆?哪个放在哪边儿?”我又问他。

  “呀!一上大学更会说话了!你故意装着一问镇老杂的问题,一下就给我衬嘞不老杂了,嘿嘿!”他对我竖起大拇指。

 

  我也很有城府地笑着,心里想——

  “蛋子儿啊,我是真不知道刀和叉子怎么放啊……”

  好在,随后我发现麦当劳的餐具很“亲民”、很友好——只有吸管、没有刀叉,真是吓坏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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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的麦当劳,我觉得从店面到服务员都是非常高高在上和特别高档的感觉——除了服务员穿的不是旗袍,店里的背景音乐和窗外的喷泉,给人感觉真象是今天那些星级酒店的意思。

  

  席间(现在吃麦当劳应该用不到这两个字)——陈华听着麦当劳里的背景音乐问我,“这啥歌,还挺爱好听的?”

  “《寂静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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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次麦当劳之后的8年里,我只知道他在浙江老家呆了好几年,后来又去了郑州,搞过很久的建材生意(似乎也卖过车?)——这八年里,在BP机问世之前的几年当然是没有联系杳无音讯,但是从手机出现之后,我觉得我收到他换手机号的短信比10086的服务短信都要多,我曾经为此怀疑这货是不是在被人追杀。

  最后一次,是我在火车卧铺上睡觉,又收到他的换号短信,然后我发现手机上存了太多叫陈华1、2、3、4、5、……的人,于是干脆没有继续存,就又倒头睡了……

  当然,后来又收到了很多次类似的短信,每次我都庆幸自己早早地从这项漫长而无尽的事业中“退役”了。

  而当我在结婚前两周准备联系他时、把手机上存着的那些他的号码全打了一遍之后全都是“已停机”,于是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拨通了4912449……如果这也不行,我就只好去他家一趟了(如果没搬家的话)。

  好在电话接通,还是他爸那带着知识分子气质、外加“看着我长大”的熟悉声音,在向我道喜并告诉我陈华“这两年一直在郑州”之后,告诉我——“你放心,我一定告诉他!”

  

  就这样,八年之后,我们又见面了,凭着我印象里的电话号码——但是时间短暂,随着我婚礼上众人觥筹交错之间没有什么印象的一杯酒,我和陈华就再次互相消失了。

  而从这一次见面开始,我和陈华的见面从此全都卡在“点儿”上——每次见他,一定是有事儿,而且是大事儿。

  

  而下一次见面,比较快——两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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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年国庆节前,我接通了一个电话、时隔两年再次听到陈华的声音——“我2号结婚,你早上去广州市场轴二小旁边的花店门口看着扎好花车,然后把车带到407厂家属院我爸妈那儿、就是我家原来的地方。”

  说实话,我格外“享受”这个电话——虽然长久不见、但是没有任何礼节性问候和寒暄,也不问我“是否有空”而是直接交代任务,这种感觉会让人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很有价值、觉得自己至少对一些人很重要,而且接下来要去办的事情,既是自己生命中的义不容辞、也是只有自己才有资格胜任的那般神圣。

  

  结果就这个很简单的任务,当天还搞出一点儿小惊险……

  10月2号当天一大早,我在联盟路喝完安记驴肉汤,迎着十月既不炎热也不寒冷的明媚阳光,心情大好地闲逛到了广州市场轴二小门口的花店——时间很早,不到八点。

  店家更早,据说四点就忙活上了,因为当天要扎三个花车,此时有一个已经接近扎完,而陈华的那辆花车也已经开始了——时间还早、我搬个小板凳坐在树下等着,看上去一切都是金秋十月煦日和风的意思。

  结果忽然之间街头风云突变,一个胳膊上带“红箍”的人带着几个人、伴随着身后一辆印着“综合执法”字样的灰色小皮卡,冲着沿街店面大声嚷嚷着一路走来——

  随后的情节进展很快,店家从满脸堆笑上烟相迎到据理力争义正辞严、直到恼羞成怒几乎大打出手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虽然在众人劝阻之下没有酿成肢体冲突,但是在随后的一片狼藉之下花车进展几近停顿、然后又在店家和我等客户的联手帮忙之下好不容易艰难进行……

  直到我坐在花车上从花店出发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四十了。

  在这期间——我一直拿着手机,预备着接听他催促我的电话。

  我也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但是想必他那里非常吵闹,全都无人接听。

  

  等我坐在花车里还没到达他家楼下的时候,路旁早就有人提前很远出来夹道相迎了,我听到外面有好几个人看着我说——

  “我的天哪!终于来了,终于来了,这伙计也太存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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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还在想着陈华一直也没问我(直到现在)我为啥早上到的那么晚、而且居然连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的时候,婚礼已经大致结束,我已身在随着众人散去的呜泱人群之中。

  

  两次婚礼下来,掐指一算——从1994年到2004年,我和陈华在十年里就见了这两次——或者说,要不是结婚这么“硬”的菜,我俩好象很难坐到一起。        

        如果再按照这个节奏下去的话,目测只要我俩家庭美满婚姻幸福都不瞎胡折腾的话,似乎就很难再有见面机会了。

       

四、北京相遇

                

  可惜我们都还在继续折腾……

               

  2005年初,我在为自己在北京“住”的问题发愁——我读研的学校不在北京,可是导师在北京工作,所以我的住处只能靠着那些课题合作的单位和关系们想办法来“东拼西凑”地解决,这个问题其实确实不那么容易(就是北京本地院校和机构自己的研究生挤在地下室、实验室的都很多)。当时我刚刚经历了一次搬家,住的地方有了,但是类似洗衣服之类的等等诸多事宜突然变得很不方便。

  就在某个周末我正在为一大堆脏衣服和宿舍里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发愁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号码陌生的电话,电话那头又传来了陈华那熟悉的声音。

               

  原来他忽然“神兵天降”来北京了,正守在一个兼具公司办公、仓储、研发职能的豪宅里,守着洗衣机电冰箱等等一应俱全的居家设施孤独地熟悉北京地图,问我——“啥时候有空过来找我?”

  我说——“你那洗衣机能用是吧?!我一个小时后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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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后来的两年里,那个豪宅也就成了我洗衣服、晾衣服、过周末、和他一起看球赛喝酒休息的场所……

  那时候,忽然离开家和老婆的陈华不得不经常使用“QQ”,于是我很好奇象他这样守口如瓶惜字如金的人在QQ上是怎么不被人“嫌弃”的……

  有一天我看到陈华整个晚上笑眯眯地坐在电脑前聊QQ,几个小时过去了,我趁着他去上厕所偷偷看了一眼聊天记录,结果滑动了半天鼠标滚轮,只看到QQ聊天屏幕里只有左侧(对方,陈华媳妇)有聊天记录,右侧(自己,陈华)这边什么都没有——

  我惊讶地问陈华——“你是一晚上啥都没说吗?”

  “咋没说?你看……”陈华滑动鼠标滚轮,一直朝上一直朝上一直朝上,终于,找到一条几个小时前来自“右侧”的一条记录——

  只有一个笑脸表情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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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专注屏幕太久,我习惯性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叫了一声“陈华”——然后他会意地从兜里掏出餐巾纸擦了擦鼻子。  

  陈华大概在两三年后离开北京回到洛阳,我们又开始了漫长的“没有接触”——好在科技改变世界、沟通让人类进步,微信的诞生让我再也不用存他那些手机号了。

     

  他的北京之旅,给我带来了两个额外收获——

  一个收获是,他介绍我认识了袁和“光协足球队”——然后,我又在袁的介绍下,认识了来自牡丹江的胡老师。直到陈华离开,我和袁还有胡老师还保持着几乎每周都会见面。再到后来袁回了洛阳,剩下我和胡老师继续在一起喝酒看球、直至最后一起在天坛东里和龙潭湖留下了难忘的合租时光。 

  另一个收获是,我曾经试图寻找“两个朋友关系好”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样的(或者说有什么标志),一直没有找到让我觉得非常简单清晰的描述。直到那两年我和他同处一室但是一天可能只说两句话的那些周末里,我相信了那句话——最好的朋友不是什么都说,而是即使什么都不说、也不会丝毫觉得尴尬。  

     

五、移民前后

    

  当我再一次“结结实实”地见到陈华的时候,是在2010年前后——北京一别,再次坐在一起时,我们的孩子都已经两三岁了。

  当时是在原来407厂俱乐部的那条路上、涧西区小有名气的老崔大腰片里,我们两家人,外加宇宙神医胡磊——突如其来的约酒,在我们从小上学途经的路边,涂涂妈和陈华的媳妇第一次见面互相看着顺眼,两个男孩儿很投缘地追逐打闹直到最后不愿告别。

  我当时觉得,“发小”的感觉不过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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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在我高中时就经常来“客串”和我们班几个同学一起踢球的陈华,早就已经又和那几个高中同学在洛阳的业余足球队伍里重逢,所以到我2015年动身移民来加拿大的前夕,他们几个和我们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吃着火锅为我们送别。   

  直到了2015年3月下旬出发(经北京)去加拿大的那天下午,陈华开着车早早来到我家、等在楼下——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在楼上喊了他一声,他就上来把我们的行李箱往下提。

  除了进门和几个人老人挨个打招呼,陈华从头到尾跑了两趟,看上去象是一个和我们压根不认识的快递服务员,没有任何表情和语言——留下我们一屋子老中青三代在暂别时分难免的伤感和落泪,似乎并不存在地在屋子里行走穿梭,毫不打扰。 

  

  2018年我们回国探亲,当我假期行将结束、准备自己先回加拿大的时候,他来到我家、再次拎着行李先下了楼,妈妈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

  “这么多年了,陈华还是一有啥事儿就到了……”        

  那天,他和张堃还有胡磊把我送到郑州新郑机场,然后直到如今,我们再未见过。

  

  2018年夏天回国探亲期间,适逢北京的胡老师每年夏天到河南一带例行“巡回喝酒”的日子,于是我和陈华、袁、胡老师难得有机会重新坐在了一起。

  到了胡老师离开洛阳转战偃师的那天,我和袁带着胡老师去牡丹桥下吃了一把挺有意思的“酸浆菜”(我也是2018年回国在朋友们的推荐下才第一次去),我和胡老师借着酸浆小酥肉、酸浆大肠、香辣肚丝和两个素菜完成了迄今(2021年)为止的最后一次喝酒,然后我们把他送到火车站,就直接去了陈华的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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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陈华店里,吹着强劲的空调,在加拿大呆了几年所以更加怕热的我终于从八月午后的酷暑又“活”了过来,躺在店里的长椅上准备继续着回国几周便“疾速复活”的午睡习惯……

  半睡半醒的“眯瞪”时分,我收到胡老师的微信,并被他发的一个图片逗得在内心深处发出猪叫——顺势又抬头看了看陈华和袁在喝着茶一边聊一边玩手机,陈华媳妇在给我们三个人的杯子里续着茶水,酷热的中午,并没有客人。

  我没有说话,低下头继续保持刚才的姿势。我睁着眼睛,启动我的耳朵使劲地感受着周围那仅仅是室外机的“嗡嗡”和远处断断续续的蝉鸣、以及陈华和袁不时的玩笑声音,同时启动我的大脑拼命地记忆着这里、这时的一切——同时保持一动不动、宛如熟睡。

  因为,我实在不想破坏这个会让我回忆很久的画面。

  

  特别是,几天以后我就会回到加拿大、回到那里的另一番世界——到那时,今天在我身边触手可及的一切,就又会变成仿佛如同“上一辈子”那般遥远的人物景致与万物万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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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尾声

  

   当一切来到2019年、开头提到的那个冬夜时,我终于坐在那个仿佛周遭都是苍茫林海的的地球深处,把我和陈华从1988年开始的经历从头到尾象过电影一样、快速回看了一遍。

  

  我觉得让我忽然一发不可收拾地想起这段回忆的主要原因,当然是加拿大的夜晚——这个巨大的幕布或者说背景,让我感觉坐在地球的另一端、感觉坐在被森林包围之中的一盏孤灯之下,让视线安静地穿越过陆地和海洋、穿越过时间和昼夜,好好地回忆了这一切。  

  当然,还有那个等待自己妻子的老者,他用另一只没有塞进耳朵的耳机,为这个夜晚稍微勾兑进的那一点音乐,好象是一根火柴,忽然引燃了我身体里三十年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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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他放的音乐正是《寂静之声》( Sound of Silence)——1994年陈华请我吃到第一次麦当劳的时候,广州海珠广场那家麦当劳店里正在播放的背景音乐。

  而2019年的这个夜晚,我也正好坐在麦当劳里。

     

补记  

  

  其实,这篇帖子我在2020年的年初就动手写了一次。

  只不过当我一写下本作最开头带着引号的那两句话之后,我好象忽然又回到了那天晚上的状态,一发不可收拾地开始“铺垫”起当天晚上的情景、作为本文这个故事的“序幕”。

  结果当我尽情地把“序幕”说的差不多的时候,发现已经四千多字了,不仅没有体力、也没有情绪“进入正题”了——于是我把“序幕”部分删了删、改了改,变成了另外一篇叫做《温哥华宁静的夜里,那些不是故事的故事》的稿费作文。

  补记下这个小插曲,是想“絮叨”一下我那天晚上那种一发不可收拾打开回忆的感觉。

  也想说一下——就是因为这个插曲,所以让我重新开始写这个故事时,感觉到了很多难度(不但会因为我已经多少写过而心生抵触,而且还必须绕过前面的思路和写法),以至于直到一年后的今天、2021年年初,才终于完成了那天晚上在麦当劳里的这段记录、成为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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