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益民在新疆的旅行还没有结束,就接到了母亲病重的消息,赶紧提前离队,从新疆飞到了武汉。
弟弟贝爱国已经守候在医院里。 母亲这一次的病情很重,被安排在隔离病房,还不让家属探视,据说是一种罕见的呼吸道疾病,有传染性。 贝益民和贝爱国两人眼睁睁地透过隔离窗看着病床上的母亲。 贝爱国说可能是前些日子武汉突然来了一阵寒流,母亲因受凉后被感染,之后很快就发展成为肺炎,据医生说医院已经收治了好几例这样的病人,都是60岁以上的老人,症状都差不多,类似于甲型流感,发热、干咳、全身乏力、疼痛,严重的还有呼吸困难的症状,昨天有一位70来岁的重症的病人已经去世了。 贝益民决定在武汉留下来,照看母亲一段时间。 又过了一周,母亲的病情缓和了,贝益民催促贝爱国回深圳。 趁着贝爱国临走前的时间,贝益民抽空去邓安安父母家看望老丈人,碰巧就在那里遇到了戈秋香。 戈秋香刚从加拿大回中国,她这两年经常在加拿大和武汉两地往来,每次都会过来老师家坐坐。 老丈人执意留两人吃饭。 两位老人在厨房里慢悠悠地忙活的时候,贝益民和戈秋香就在厅里聊天。 贝益民于是就这个机会询问戈秋香“甲型流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戈秋香解释说甲型流感就是大家常说的“禽流感”,是由禽流感病毒出现基因变异后引起的,一种人类急性传染病,由于这种病毒传播的途径非常广泛,所以曾多次引起世界性大流行,甲型流感病毒中至今发现能直接感染人的禽流感病毒亚型有九种,其中H1N1、H5N1、H7N9尤为值得关注。 过了一阵子,邓安安的爸爸也从厨房里出来了,他听了贝益民和戈秋香两人的谈话后,对贝益民说:我到医院去看望过亲家母,我感觉亲家母这回的病状有点奇怪。 贝益民赶紧问:爸,我妈妈的病状怎么个奇怪法? 邓安安的爸爸说:医生告诉我,亲家母可能是感染了H5N1型禽流感病毒,但是据我所知,H5N1这种病毒目前只在韩国和日本流行,而且通常只在禽类中传播,很少感染人类,中国出现的案例只发生在1997年的香港,当时有12人患病,其中6人死亡,但这种情况实属罕见。 戈秋香补充说:是的,在中国大陆流行的禽流感病毒是H1N1型,尽管目前全国统计的总流感病例有十余万,但是比例还是非常非常低的,人类有强大的抵御禽流感的免疫能力。 见贝益民一脸疑惑,戈秋香又进一步解释说:从微生物学角度讲,有三个方面的原因阻止了禽流感病毒对人类的侵袭,首先,人呼吸道上皮细胞不含禽流感病毒的特异性受体,即禽流感病毒不容易被人体细胞识别并结合,第二,所有能在人群中流行的流感病毒,其基因组必须含有几个人流感病毒的基因片断,第三,高致病性的禽流感病毒由于含碱性氨基酸数目较多,使其在人体内的复制比较困难。 贝益民想起了不久前在广州听RACHEAL的爸爸陈南山讲过的话,于是又接着问道:既然是这样,动物身上的病毒到底是如何感染到人的身上来的呢?还是因为动物饲养和吃肉类吗? 邓安安的爸爸回答道:人类感染禽流感病毒的途径是接触感染,目前还没有发现由于吃鸡肉或者鸡蛋而受到感染的,不过,从进化角度看,人类的大流感肯定与原先只在动物间传播的流感病毒有关,基本上,我们人类和家畜的接触越多,病原体侵入人体的可能性就越大,例如从牛身上传来的麻疹和狗身上的百日咳,另外,人类还因为狩猎与野生生物互动,这导致了诸如亨德拉和埃博拉病毒的出现。 他停了片刻,想一想,又接着说:其实根据医学记载,人类近代以来,已经出现过好几次由甲型流感病毒抗原变异导致的世界性大流行,而且这类事件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生,第一次在 1889年的俄国,一年内席卷全球,部分城市的发病率高达百分之五十,根据血清学追溯,病原体最可能是甲3型病毒,第二次发生在1918,首发于美国东部,后来迅速蔓延至全球,造成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瘟疫,死亡总数约2000万人,根据血清学溯源,那次流感病毒是H1N1,第三次大流行发生于1957年的中国贵州,之后经由东南亚和日本传播到全世界,病原体为由H1N1型病毒变异而来的H2N2型病毒,最新的一次就是2002年的SARS病毒,它在中国广东首次被发现,逐渐扩散至东南亚乃至全球,感染人数8422例,死亡916例,平均病死率为10 .8%,跟前面的比,不算太严重,但是不可掉以轻心,因为这个病毒到目前为止,仍然是个未知病毒。 贝益民听到这里插嘴说道:我之前在广州的时候见过陈南山教授,他说很有可能是从果子狸身上传染给人类的。 邓安安的爸爸扭头看了贝益民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是的,2004年,疫情消退之后,研究人员很快从野生动物市场上的果子狸体内,检测到了SARS冠状病毒,但进一步实验发现,果子狸虽然是直接传染源,但似乎并不是“始作俑者” 自然宿主。 贝益民问:什么是“自然宿主”呢? 邓安安的爸爸说:“自然宿主”就是那个长期携带病毒而自身却不发病的生物体,正是从这个概念出发,我们认定果子狸不是SARS病毒的“自然宿主”,因为如果你在实验室中,将这个SARS病毒人工地去感染果子狸,它也会生病,也会表现出症状,这就说明,果子狸它不符合SARS病毒自然宿主的基本特征,果子狸更多地只是扮演了一个中间宿主的角色,真正的根本的源头还是另有其物。 戈秋香这时候插嘴说:现在武汉病毒研究所经过追踪研究,认为SARS病毒的“自然宿主”是原生于云南的一种叫“菊头蝠”的蝙蝠。 邓安安的爸爸反驳说:他们找到的只是与SARS相似的病毒,还不能说明SARS病毒就是来源于蝙蝠。 戈秋香辩解说:但是他们在云南蝙蝠身上找到的病毒,已经跟SARS病毒的相似性超过90%了,而且他们在实验室分离出来的一种毒株能够使用和SARS病毒相同的受体,并能够感染人的细胞,这个成果《自然》杂志都公开发表了。 邓安安的爸爸说:可是我还是怀疑这个结论,云南蝙蝠身上的病毒虽然和SARS病毒很相似,属于一个家族,但是它在基因组的很多个基因上,区别还是很大的。 贝益民好奇地问:爸爸,这种细微差异为什么这么重要? 邓安安的爸爸说:就好比钥匙和锁,什么钥匙开什么锁,基因不同,病毒使用的受体就不一样,另外,云南发现的这个病毒只存在于当地偏远山区中一个很小的蝙蝠群体的身上,它是如何传播到广东的果子狸身上去的,这也是一个大疑问。 戈秋香问:老师您对这个问题是怎么看的? 邓安安的爸爸思考了片刻后说:我认为中国的活禽活畜市场与禽流感、非典的来源密切相关,最近的研究表明,人类感染的新型传染性疾病一半以上与食品生产有关,尤其是我们中国,它是一个正在人口和土地资源方面经历着最重大而且最迅速变革的国家,新的人类病原体正在加速度出现,而人类曾经赖以保护我们的自然屏障已经变得非常非常脆弱,任何一种致命的新病毒随时都有可能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候就彻底打破一万年形成的生物体系的平衡。 开饭了。 餐桌上一只大大的炖羊腿发出诱人的奇香。 大羊腿是戈秋香送来的,实验室发的福利! 贝益民一脸惊讶。 戈秋香看着他笑着说:害怕吧?没事的,我告诉你吧,这羊肉呀,确切地说还不是我们实验室发的呢,是隔壁的病毒研究所送来的,他们经常要买一些试验动物嘛,有些时候下面的人会动点小心思,多买多报呗,你放心,做过试验的实验品我们是绝对不会拿来吃的,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贝益民又好奇地问:他们发福利干嘛要分给你们? 戈秋香说: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做高端实验,他们搞常规研究,但是这两样东西都是光有投入不赚钱的呀,国家为了减少开支,支持我们做高端试验的尽量多与国外同行合作,把一些西方淘汰的研究项目,尤其是美国人的研究引进到国内来,这样我们就可以从美国人那里拿到钱了,所以我们花的钱是美国人的钱呀。 贝益民一听,更是惊奇了。 邓安安的爸爸见状,补充解释说:这不就是学术研究领域的“三来一补”嘛,西方有些科研项目就像是工业制造的生产线一样,是正在被淘汰的,比如烈性病毒的实验室研究,美国从安全性考虑,在奥巴马时代就明确禁止了,但是这些实验还是要继续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转移到美国以外的地方,目前接受这种研究转移的都是中国和原苏联的那些穷国家。 贝益民问:既然是有风险,美国人不做,我们为什么要做? 邓安安的爸爸笑一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哎,这还不是因为“人穷志短”嘛,你想想,美国人把那么多的工厂都搬到中国来,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污染环境,而且劳动力成本已经高到受不了了嘛,中国现在还比较穷,而且基础科学又亟待发展,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把美国人的东西接过来,自己学习研究一遍,虽然有风险,但是毕竟能得到美国人在资金和学术上的支持,学习到东西,当初人家美国人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嘛。 贝益民点头说:原来是这样,美国人真给钱吗? 戈秋香回答道:给,当然真给,而且不光是美国,加拿大和法国这些国家也都是愿意支持和帮助中国做这些研究的,我们的P4实验室就是法国人帮助建造的,中国目前还完全不具备这方面的能力,大家都有合作协议的,研究成果共同分享,是你情我愿的好事呢。 贝益民此时恍然大悟,笑了起来,说:既然是这样,那就不用客气了,让我们好好享受美国人送来的大羊腿吧。(请点击进入“作者”个人空间,查阅我的个人资料,看看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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