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结婚,有一个选项就是,在市政厅注册结婚。而注册费,就是二十块钱。下笔写文的时候,我上网查了一下,现在涨到三十五了。而且看哪个州,加州涨到八十七。 我那时候很穷,缺的不仅是钱,还缺时间,忙着用时间换金钱。结婚那天并没有请假,工作中抽会儿空出来结个婚,然后跑回去继续干活儿了。记得好像要赶一个什么实验,不能中途停工太久。 选好了良辰吉日,我们各自请好假,开车来到了市政厅大厦前。我当时开一辆破旧的三手丰田车,不超过五千块钱。但那是我最贵的财产,我外出一般都带着,怕丢了。 从车里出来,我换上带来的高跟鞋。 我从实验室直接过来。当时的老板周扒皮,是个意大利美国人,因为经常尅扣手下人,我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周扒皮。他开另一辆车同时出发,来做我的证婚人。 当他扔下手里的活儿,大嗓门在实验室里对我喊,“到时间了,咱去登记结婚吧,别迟到了”。听到此话的所有人,下巴磕都掉了,张大着嘴,惊恐万状地看着我们俩。有人反应快,脸上露出无限怜悯的神情,转身望着也在实验室工作的周扒皮的日本太太。 都以为不靠谱的周扒皮,离婚要娶我了。 不等我解释,周扒皮奔过来,紧搂我的肩膀,在人们一片惊愕的混乱中,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开车来到市政厅,老远看见我的新郎官,已经西装革履站在寒风里等我了。 那是个深秋的日子,雪已经下过一场,风像哨子一样呜呜地叫着。我临时换上的一条旗袍薄如蝉翼,一点儿不隔寒。那是我从亚特兰大买的婚礼服,说是缎子的,减价以后87块钱。后来时兴“裸婚”的时候,我暗自庆幸自己当年穿了旗袍,虽然薄,但没有造成事实“裸婚”。总算没有愧对江东父老。 我顶着寒风,脚下踩着不常穿的高跟鞋,踉踉跄跄,瑟瑟发抖着地走向我的新生活。 心里想,这么冷的天气跑出来嫁人,真欠揍,我是不是得要点彩礼才对得起自己呀?马上就结束单身了,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没等我开口,只听见我的他说,“掐我一下吧,这事儿真的发生了?” 我于是毫不犹豫举起手,打算下狠手掐。他却接住我伸过来的手,拉着我往楼里走,边走边说,“在你改变主意之前,赶紧登记”。 进入大厅,他的征婚人已在厅里等候了,是他的同事。 周扒皮也过来了。我们一起走向预约好的法官办公室。前台看了看预约登记,就开门让我们进到法官巨大的办公室内等着。 不一会儿,法官从另一个门,通往法庭的门进来了。 那是我头一回见到真人法官。他穿着出庭穿的工作服大长袍,飘飘逸逸又很庄严肃穆。法官说他正在出庭,庭审的中间休息时间,抽空出来给我们主持婚礼。 像电影上一样,我们面对法官排队站好,各自跟着法官念了念结婚誓词,互相带上戒指,征婚人和法官在结婚证书上签字,这婚,就算结完了。 法官祝福了我们,就匆匆赶回去,接着审犯人。 交换戒指的时候,我的他,掏出一个,上面有一排钻的戒指。他的征婚人说,“嘿,错了哥们儿,那是结婚纪念戒指,结婚戒指应该一个钻。” 他说,“价钱差不多,我看这个钻比较多,划算。而且,以后纪念日也省得再买了。” 法官问我,“你介意吗?”。我说,“一排钻比一个多好几个,不介意”。 轮到我了。我掏出39块钱买来的婚戒,上面的一颗钻石,小得必须用显微镜才能看到,还不见得是真的。 法官看见笑了笑,说,“你们俩天作之合呀”。 结完婚,走出市政厅,我的他对着停车场的一片车,大声宣布,“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但是,在后来的二十多年婚姻中,我们总是忘掉结婚纪念日。那个结婚纪念戒指,也再没有派上过用场。事实上除了结婚那一天,我再没有带过。因为我做实验总戴手套,戒指会划破手套,很不安全。 所以他一戒多用的阴谋,也没机会得逞。 有一个周六的早晨,我醒来时,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睛变成了双眼皮。觉得千载难逢的机会难得,赶紧跑去显摆。 我问,“你看我今天哪里不一样?” 他看我呲着牙,就说,“你洗牙了?牙挺白”。 我翻了一下眼皮,说,“看我的眼睛,双眼皮了。我今天要彩礼,听说双眼皮彩礼加倍。” 他想了一下,跑到楼下捯饬了捯饬,又跑上来。 我看他一脸贱兮兮的笑,就问,“你去华山论了个贱?” 只见他腰里捆了一根,圣诞节捆礼物用过的红带子,还费心在腰间打了蝴蝶结。 然后对我说,“我把我自己送给你怎么样,这个彩礼足够大吧?” 就这样,花了二十块钱,就把自己嫁了,而且至今还没有要到彩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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