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发生，出于本能；爱情的行为，大半是后天学来。

我年少时生活在乡镇，身边没有什么好的示范例子。那时，大人都在家里家外为柴米油盐忙。只有夏天夜晚，几家人一起在外纳凉，大人们东南西北地闲聊。有时他们会讲荤话、荤故事，例如猪八戒、鲇鱼精这样的。小孩子听得很糊涂。生活中有过一、两件事，我还有些印象。一次，一个年轻女人抱着小婴孩从村里到公社告状，说那是供销社里某某和她睡觉后有的孩子。男人是有妇之夫，公社罚他每年给付一些抚养费，也不知有没有一百块。小孩子对这些不感兴趣，因为更有意思的是男人还被罚拿一面铜锣，从街头直敲到街尾，边敲边喊：“我不该嫖女人。大家不要学我啊。”他在街当中敲着喊着，旁人喜笑颜开地看。小孩更是前前后后跑来跑去，兴奋得很。这种事，乡下人叫作“因卵犯法”，应该算是“色”的示范吧。

稍大点，突然有了很多电影看，特别是戏曲片的《红楼梦》、《柳毅传书》、《天仙配》，在公社礼堂连场放映。四村八坊的人都来看，好象墟集。连很少出门的乡下老太太都赶了来，看过一场又看一场。我也一一看过，居然有些明白。四邻的大哥大姐们当然是更受教育。记得是夏天的一个晚上，我和三、四个大哥哥躺在外面的竹床上乘凉、闲聊。突然，听得旁边晓光哥说：“这要有个仙女下凡来就好了。我会冲上去一把抱住她。”话刚说完，大家哈哈大笑起来。我也一下子联想到那美丽、善良的七仙女，觉得她要真能下凡该是多好啊。仰躺着望天，天无边无际地从四周裹起我们。亮晶晶的繁星闪烁，好象触手可及。偶尔有流星匆匆蹿过，大家说那就是思凡的仙女，不知落到了哪个公社、哪个村。

乡村的浪漫在我转去县城读中学后远去了。学习，很紧张。更奇的是，县城学校里男生和女生互不说话，否则会被起哄，惹人瞧不起。本来是应该很有故事的年纪，反而在这儿没有什么值得写。

升入大学，正好碰到反\"异化\"斗争抓得紧。辅导员一上来就给我们讲，大学生是不能谈恋爱的，应以学习为重。入学第一周，政治学习很多，处处都提犯规被处分的事例，典型的就是因偷窥女澡堂、夜潜女厕所等不端行为被开除。我们的大学第一年就在紧张的学习和适应中度过。六月，系里照例开大会宣布表彰和处分决定。

会上，党总支书宣布给毕业班的一个女生记过，不授予学位。原因是，她在春假期间去北京看男朋友，刚好他生病，女孩留在那里照顾，没有按时返校。系里去电报催，她也不理睬。

大会是在大阶梯教室里举行，坐满了四个年级的人。我探头看了几次，也没有看到有谁羞愧地把头特别低着，到最后也不知道被处分的女生长什么样。或许她也有清秀的模样、披肩的长发，就象电影里那些美丽的角色。这些只好归于想象了。但显然，这女孩肯为爱作出牺牲，也倔强不屈。除了失去学位，分配上肯定也没有好果子吃。不过，一个违纪被“示众”的坏典型，是我想说的真正爱情示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