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平随笔|人性逻辑29. 冲突下的好坏悖论交织 解释了行为的成败后,又有个问题出来了:既然按照人性逻辑,人人都想成功,得到快乐的奖赏,不肯经历失败,遭受痛苦的惩罚,甚至形成了“成功学”的当红心态,那为什么还经常发生,事与愿违,一败涂地的倒霉现象呢? 实然角度看,头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主体将自由意志付诸实施的时候,不了解工具好的内在有限,不足以帮助自己实现目的好,结果轻举妄动,一意孤行,霸王硬上弓,尽管只有个银样镴枪头,却硬要揽下大笔瓷器活,如同为了讨好那谁谁,想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那样子…… 英语的“can”,和德语的“kann”,拥有“能够”“有能力”的核心语义的同时,还有“会(懂得)”“知道如何做”的意思,奥秘也就在这里,提醒各位注意了:这个意态助动词,在整个系列中相当独特,与众不同,单纯位于实然的维度上,仅仅提出了一个认知上的诉求:你应当如实了解各种工具好的真相,看它们是不是允许你达成目的好,文言又叫“量力而行”,并从这个角度展示了,洋人们为什么爱说,“我知道我在干什么”的深层原因。 虽然由于“情理”精神的悠久积淀,咱们的传统如同圣人那样子,看重“乐”远胜过了“知”,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成语,也从一个侧面折射出,“能够”的这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鲜明特征(浅人注:拜托各位留意,这个说法与“不依赖人的意识而存在”的说法,有着微妙而深刻的区别哦):尽管人们总在谋划这样那样的事情,但能不能成功,就不仅仅取决于主体的意愿诉求了,首先还是要看主体的能力,以及非主体的相关因素,实然维度上是不是答应? 说白了,就是瞎猫碰上死老鼠,稀里糊涂成功了,同样离不开这个前提:人们用的工具好,虽然作为耗材被“代价”了,却足以支撑起目的好;也因此,尽管他们没有诉诸事先的评估,判断自己拥有的工具好,能不能允许自己成功,而是单凭一时兴起,就将自由意志实施了,后果毕竟是差强人意,勉强凑合滴。暖心。 说穿了,常常被贬成“不自量力”“螳臂挡车”“以卵击石”“蚍蜉撼树”的失败行为,大多是因为主体事先不做评估,或是评估出现了严重偏差,在各种工具好无力支撑目的好的情况下,依然按照“应上尽上”的诉求,一拍脑袋,仓促决策造成的。不幸的是,红朝儒国所谓的“长官意志”工程,包括近年来的各种弯道超车,少不了这类毛病。 说破了,“失败乃成功他妈”的辨证转化,也要把有关工具好的如实评估,当成了认知上的前提,才能顺利完成,从而再次体现出,西方“认知理性”精神的理论贡献。否则的话,要是一味抱着“知之者不如乐之者”的儒式态度,听凭情感快活变成助推的动机,乃至趋于的目的,更有可能的结局,就是一败再败,屡败不改,从失败走向失败,永远当不上成功的母亲啦,嗯哼。 那么,是不是只要如实评估了工具好,成功实现了目的好,就万事大吉,人性逻辑也走到头了呀?不好意思哦,亲,答案就俩字:非也,因为我们还没有谈到,那个最要害的问题,也就是从好好冲突中,势必生成的好坏悖论交织呢。 其实吧,单就行为的成败来说,无论某人怎样完美地实现了目的好,在某方面达成了从心所欲的自由,他都不得不因为把工具好当成了耗材,在另一些方面落入违心背欲的不自由,包括但不限于,精疲力尽,时光流逝,等等。 比方说,为了学点灵活就业的技能,你就只好用掉,十几年宝贵的青涩光阴,在小考中考大考中,把自己累得才昏过来,又晕过去;为了将来活得长一点,你也不得不每周去健身房,在充满体臭的浑浊空气里,把自己折磨得一身酸汗…… 说白了,你就是打出“老子乐意”的响亮口号,提供了收益远远大于支出的平衡表,甚至给出了对冲后,纯粹快活的净剩值,也还是改变不了,对你来说,寸金都难买到的寸光阴,已经耗掉了好几尺,这个秃神婆的事实,不是? 更恼火的是,这样子的现象,也不仅仅发生在,目的好与工具好的冲突中,而是发生在,一切不可兼得的好好冲突中:任何情况下,只要你为了实现某种好,放弃了另一种好,无论它是工具好,还是目的好,你都会由于缺失了后一种好的缘故,落入到某种坏的坑里,毫无悬念。 正是在这个意思上说,好好冲突的情况下,好坏之间势必形成,某种既不同于“语义对应”,又不同于“现实并存”的纠结关联,姑且叫做“悖论交织”哈:你做某件事,原本是为了得到某种好,可不管你怎样做,也不管如何成功,都一定会有某种坏,和它如胶似漆,卿卿我我,纠结在一块,没有例外。 比方说,圣人为啥悲痛欲绝地感叹,“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呀?道理不复杂:德色都很“好(hǎo)”,谁都会去“好(hào)”,可由于人的深度有限,要是你玩命去好色,就拿不出精力来好德;要是我竭力去好德,也挤不出时间来好色,结果都没法用好德如好色,好色如好德的类比方式,在“好好与共”的“德色双馨”中,将二者一举拿下,最终只能陷进要么缺色,要么缺德的片面性,嗯哼。 理解了人生为啥不够玫瑰色的这个原因,我们也就容易理解,贤人为什么会以好吃如好德,好德如好吃的相似方式,心如刀绞地宣布:“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结果虽然满嘴流油地嚼着烤熊掌,可心里头还是恋恋不舍,惦记着那条没吃成的石斑鱼,馋涎欲滴,不是? 你想啊,他俩都到了圣贤级别啦,面对两种同样“悦我心”或“悦我口”的好东西,照样痛苦地发现,自己没长三头六臂,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即将到手的德儿或鱼儿,远走高飞啦,结果给自己留下了,缺失这些好东西的无尽悔恨,只能用一句山寨的顺口溜,安慰自己啦: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无论古今中外,啥事不都难全?谁能长久如愿,千里咋共婵娟?无奈。 无奈的要害在于,一方面,不仅人的需要多种多样,而且能够满足这些需要的好东西,同样多种多样;另一方面,人的存在本身,不管哪方面,都是极其有限的。于是乎,人的有限性和好的多样性一撞,就撞出了一个晦气的结晶:尽管谁都想得到多样性的好东西,但无论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还是从生到死的全部流程中,人永远只能达成自己想要的某些好东西,却没法将所有的好东西一网打尽…… 更晦气的是,只得到十分有限的好,也还罢了;由于语义对应的倒霉效应,人们每缺失一个好东西,还都会遭遇一个坏东西,没法躲避,结果就被逼进了好坏悖论交织的怪圈,谁也跳不出,逃不脱,嗯哼。 前面从不同的角度解释了,为什么“自由总在枷锁中”的道理。不过哈,或许没有别的什么证据,能比好坏之间的紧密捆绑,更有力地表明这一点的啦:你得到了某种好,达成了某方面的现实自由,却同时又在悖论交织中,遭遇了某种坏,承受了某方面的现实不自由,如同孟贤人那样子,一边享受了吃熊掌的自由,一边套上了没鱼吃的枷锁,不是? 为什么要给这种“交织”,加上“悖论”的标签呢?理由不复杂:自由意志的唯一意向,就是趋好避坏;但好好冲突的出现,却决定了人们趋于任何好的同时,都没法避开某种坏,并且从中透露出,人的存在如何深度有限,是谓“悖论”。 也因此,好坏的这种悖论交织,就决定了人性逻辑的绵延,不会终结在成败的环节上:一方面,人总是基于自由意志,趋好避坏;另一方面,哪怕人成功地趋到了好,也还是避不了坏。既然如此,怎么办呀?这个同样回避不了的问题,就将人性逻辑的关注点,从“好坏”的关联,进展到了“好对”的互动,尤其是下面这个十分重要,但国内外学术界,好像很少提起的话头:“正当为何必要?” 不好意思哦,亲,俺老汉十多年前,转过来研究西哲后,用这个标题发表的第一篇文章,正是想搞搞清楚,一个或许在其他人看来,有点傻太拿衣服的话头:既然人们已经有了好坏这对价值标准,为什么还要再弄出来,另一对对错(是非,正当与不正当)的价值标准?前者何以不充分,后者何以不可少? 说来你也许不信,就连自由意志和因果链条的两位一体,这个现在看来,几乎全新的理论发现,也是因为浅人当年别出心裁,问了下这个怪怪的问题,然后花了五六年时间,草成了一本20万字的小书,却又不愿花大钱正式出版,于是乎拆散了,改成单篇文章发表的缘故,写着写着的过程中,顺便弄出来的。 换个方式说哈,当时要是能用不多的费用,就把这本小书给出了,尔后俺老汉又懒得把其中的内容拆开,分别改写成单篇文章(现在合起来都一百多篇啦),或许就不会特别注意到,书中只是一笔带过,没怎么展开的自由意志问题,以致很可能就与这个颠覆性的原创发现,失之交臂啦,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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