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辞职后,阿龙哥的这次盛情邀请,是我一辈子的荣幸,这个出乎所有人的意外。 菜鸟的当心不无道理。在今后漫长的相处岁月里,基本是我请阿龙哥消费。 表面上看是我吃亏,其实是我一直在占便宜。大我两岁的阿龙哥,一直都是我的师爷,没有他,就没有我2009-2013年的一骑绝尘、高歌猛进,也不会有今天的一切。 2006-2012,阿龙哥回龙岩之前,我们一起在厦门,携手互助、共度时艰,一起走过了整整六个年头。就算他去了龙岩后,我们依然每年数次相聚。他跟我没有血缘关系,却像是我的亲哥哥,对我所有的决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渴望我俩可以像俞伯牙和钟子期那样,高山流水,知音典范。 我一起疯狂过、一起浪过、一起经受磨难;我们是难兄难弟,是好基友,是彼此最铁的依靠;我们酒量相当、体重相当、食量相当;他有计谋我有行动力;他沉稳安静,我凶猛好动;他小气鬼精,我大手大脚。我们从不对对方设防。 每次去他家,他全家都把我当家人,吃喝拉撒全在他家;他来厦门,在我家里就像在他自己家里。整个班级,喝酒能够搞到对方东倒西歪的,也就是我们两个,我曾经去泉州,二挑四,不落下方,醉醺醺的时候还敢狂妄:泉州的,还有谁! 他回龙岩后,我没了酒伴,从来都是独饮;他也是一样,再也找不到能像我这样酒量的酒伴,也是独饮。 我们都不是酒鬼,喝酒的时候我们可以喝个通宵;滴酒不沾的时候,我们泡茶,也能泡个通宵。不烦也不倦,因为我们有最好的下酒菜:一起走过的所有岁月。 我拖着沉重的编织袋,辗转几个线路的公交车,才到了机场围里社。 记得坐27路的公交车,到了县后公交场站下车。阿龙哥早早等在那边了,骑了一辆电动车,拖鞋、汗衫、花色短裤、头发蓬松,一看就是刚起床的样子,也算诚意十足吧。 经过戴尔、宸鸿科技(TPK)厂区,两三百米后,是厂区尽头,一个小坡上去,上面立着“围里社”的石牌坊。 怎么这么远?我问阿龙哥。 还早啦,我们住最下面,你不识路,其实从坂上那边过来更快。阿龙哥漫不经心的说。 小坡上去,是一家超市,阿龙哥烟瘾犯了,叫我在外面等,进去买了两包蓝色石狮,拆开一包自己抽,扔给我一包。 蓝色石狮,一包七块钱,实惠又好抽,毕业的那两年,我们不知抽了多少蓝狮,可惜后面没有了。被七匹狼收购了,改成了蓝色七匹狼,我称之为蓝狼、或者蓝七。口感应该没有变,可我们总感觉口感变了,这就好像有人喜欢百事可乐,有人喜欢可口可乐,搞得自己喜欢的比别人喜欢的好喝很多的样子,实际上要是把便签撕掉,让他们品尝哪一个是百事哪一个是可口,他们懂个屁,他们只是用自己的个人偏好给钟意的人事贴上标签。 我们都是在大学的时候学会抽烟的,大概大二前后吧。 仰恩的校规是一本书,非常严苛,不许烫发染发、男生不许穿耳洞、不许谈恋爱、不许男女生勾肩搭背、不许留宿校外、不许穿高跟鞋和无袖吊带、不许穿热裤和超短裙、不许熄灯后洗漱、不许穿凉拖、不许晚上超过十点回宿舍……大概就这么多吧,忘记得差不多了。 在学校那会,觉得学校挺没人性的,军事化管理下的我们,如履薄冰。也曾人云亦云地破口大骂过。但是出了社会后,却开始怀念母校的种种好,严厉就是爱,只是那时我们太年轻,太叛逆,总想和校规对着干。 抽烟便是。 抽烟被抓到是要记大过、留校察看的,但是那时的我们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你要抓对不对?好吧,下课后,我们到洗手间,把小门一关,独自成一统,在里面吞云吐雾、好不畅快,保安他是绝对不敢敲门的,鬼知道里面坑里蹲的是校领导还是我们这些小屁孩。 偷电也是,每天晚上22:30开始熄灯,学生宿舍每层的楼梯口位置都是配电室,每个宿舍间的电源都是独立的,熄灯后,只有楼道的灯亮着,宿舍一片漆黑。 2002-2006我们读书的这几年,反恐精英(CS)游戏很流行,大一的时候,有电脑的同学很少,大二开始,大伙儿陆陆续续都配置电脑了,为了学习计算机,也为了娱乐,那时候网速很慢,基本是聊QQ用,影碟片都是租来的,港片是我们的最爱。言情片方面,李丽珍的《蜜桃成熟时》、杨思敏的《新金瓶梅》,我们百看不厌。 熄灯之后,什么也做不了,影碟看到一半,游戏打到一半,热乎乎的别浇了一盆冰水,自然是不舒服。不让用电,那就偷。 我们班级有两个同学,一个福建连城的一个福建漳州的,都是CS迷,没课的时候,可以玩一天游戏,连饭都是别的同学帮忙打包回去吃。他们精通电路,无论保安怎么防范,他们都有办法偷电,使自己宿舍的电随时可以用。我们称他们为“电神”,他们成绩一塌糊涂,英语四六级都是买线过的。 连城的那位,父亲是事业单位的一把手,前几年刚退下来,在老爹的关照下,经营着一家食品厂,事业稳当。 漳州的那位,大学毕业后回到漳州,家里关系不错,竟然进了国家电网,娶了富家的千金,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这两位“电神”,其实就是我们仰恩同学毕业之后就业的一个小小缩影而已。 书自然是要读的,但读书只是最基础的垫脚石。能够真才实学考上本科,自然是好。考不上的,也可以花钱读预科班,一样可以上本科。 现今社会,竞争越来越白热化,寒门越来越难出贵子,读书算是一条途径吧。 我个人认为,读书就是需要天赋,要么读得超级好,这类人往往是天才,像我四叔家的小堂弟,特淘气,逃学、玩弹弓、自己用自行车链条做HUO枪、摸泥鳅、烤地瓜、玩弹珠……,很少专心读书,平时学习成绩也是一般般,中等偏上的那种;但一到模拟考,都会超水平发挥,2012年高考,分数超出厦门大学46分,直接报福州医科大学,7年本硕连读(现在改八年了)。这类人读书时享受,不会死读书。 读的不上不下的,就像我这样的笨人,初中为了考上好一点的高中,经常通宵读书,头发都读白了,后脑勺一大撮白发,掉发更是严重,可最终也只是勉强进了一所不错的高中。这样读私塾的,还不如那些吊儿郎当的,他们书读的不好,但情商高,抗压能力好,给他一点阳光就璀璨,人情世故很懂,出了社会往往如鱼得水。 这几年大学扩招很厉害,大学的含金量越来越低,很多学校读了也是虚度年华,不如不读。 这可能有点偏激,但是见得多了,现状就是这样。读得很精尖的那部分,是我们祖国的栋梁之才,今后自然贵不可言,读得不伦不类的,都是在拼爹,拼爹不上的不少在啃老。 从一包香烟扩散到过往校园的一些记忆、学历与就业、家世与奋斗。这扯得有点远了…… 拐来拐去,七绕八绕,围里是典型的城中村,这里的租户基本都是农民工和一些社会闲散人员。 围里很吵杂,很热闹,很市井,烟火味十足,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震耳欲聋,人流如织;小饭馆小超市的生意都超级好,但污水横流,垃圾随处堆放,道路两侧的房子盖的密密麻麻,开叉多、弯道多,简直是一座迷宫。特别是电线杠上裸露着的各种各样的线路,无规章地缠绕着,让人见了头皮发麻。 后面我朋友同事来出租屋做客,怎么走也走不出去,最后都是我带出去,他委屈抱怨道“我感觉上了末日班车……” 这跟我期待中的厦门是格格不入的,但是这就是厦门,这样的城中村,厦门还有一大把:何厝、安兜、后埔、钟宅、坂上、尚忠、蔡塘、五通泥金、湖里殿前、寨上、高崎、县后、高林…… 实事求是讲,那会的厦门基建,差劲的很;绝大多数的人口,拥挤在岛内这个逼仄的小片区域内,与周边的城市泉州龙岩莆田福州等相比,消费还高企不下,真不利于普通人生儿育女。 我很佩服阿龙哥,这么偏僻的地方都找得到。 围里靠近机场,一般都叫机场围里,边上都是一些大公司,戴尔、TPK、联想等,这边的租户要么是干苦力的进城务工人员、要么是周边工厂里的厂弟厂妹、要么是我们这些初出社会的大学生,房租便宜,2006年的时候,15平米的单间,一个月130元,水费电费另算,宽带一个月30元,这样的价格,我们尚可承受。 没到过围里,是不会想到牛逼哄哄的厦门,竟然有这样的所在,这样一个安全隐患重重的城中村,究竟蜷缩着多少怀揣梦想的年轻人,他们的梦在这里起航,究竟能走多远,有几个通过自身的努力最后留在了厦门? 我后面在殿前、在东埔、在后埔都住过,才知道,这样的城中村,很多。 城中村里蜗居的人们,很卑微很迷茫。在后埔期间,我曾亲眼看见过凶杀现场,太乱了,三教九流、良莠不分。 从石头牌坊那边上坡,再一直下坡,七弯八绕的,又走了五百米左右。我们在一栋五层楼的公寓楼前停下,这边的楼房普遍都在五六层左右,面积都很大,楼房都没有名称,只有简单的门牌号,有新一点的,更多的是残旧不堪的,观感很不舒服,估计不少都是违规搭建的。 听阿龙哥讲,我们这个房东有三栋这样的房子,房东就住在二楼,阿龙哥房间正对面,但是他们不走跟租户共用的通道,他们有单独的出入口,这大概是出于安全考虑吧。 每层楼梯上去,分割成两排,中间是窄窄的通道,两边都是对称着的房间,门对门的,左边8个房间,右边8个房间,一层16间房间,五层就是80个房间,按照当时130元/月的行情算,一栋房子,每个月给房东带来10400元的纯收入。 因为出入口不一样,我们甚少看到房东,他的三栋房子,平时的管理和卫生,都交由一个五十来岁的扫地阿姨打理。 我们的电动车就停在楼道下面,阿龙哥小声说:TMD的这边的小偷很猖獗,我们先把电动车的电池提上去,一会再下来把电动车提上去。 电池提上去没什么,因为要充电,电动车都提上去,未免太夸张了吧?阿龙哥已经丢了两部电动车了,他现在学乖了,把电动车也提上去。还好他只是住在二楼,不然要累到吐血。他说他原本住三楼,就是没办法天天提电动车上上下下,后面看二楼的租户走了,他赶紧搬下来。 阿龙哥的房间是206,我过去的时候,他的隔壁房间204是空着的,我不习惯跟男生同住,就咬咬牙,决定就租在他隔壁。 我的几个编织袋里装满了衣服和生活必需品。但是没有电器,所以刚开始的几天,都是在阿龙哥那边趁饭吃。 阿龙哥果然很鬼,一点水费都舍不得用,在统计用水数目的水表前的位置,用针刺透卫生间的水管,在漏水的水桶下放一个大桶,漏水的位置围着一个小布条,没注意看什么都发现不了,他说他天气热的时候,每天洗三次澡,水随便用,一个月随便省他个一两百块钱不是问题。看来要赚阿龙哥的钱,真的很难。 我们租住的公寓楼,是在围里最最低洼处,我们又是租二楼,所以光线很差,过楼道要触控灯开着才能看见,自己的房间不开灯是一片漆黑,潮潮的,总有一股异味,关键是手机信号很差,一会有点,一会一点信号也没有。 阿龙哥在做电话卡销售,对对碰,金字塔形的业务模式,我都称之为传销,他也不辩解。他下面开发了几十个下线,所以每个月,他轻轻松松,都拿到9000-12000的收入,9000元是下线贡献的,上面3000是个人的业务,我不太晓得计算,他又神秘兮兮的,我就懒得去一探究竟了。 阿龙哥赚到钱了,跟我们几个朝不保夕的同学相比,他是妥妥的土豪,他花了11000元,买了一部顶配的联想电脑,嘚瑟的不行。 在做电话卡销售之前,阿龙哥帮一位漳州的老板卖铝合金门窗,店面就在江头,后面这位老板出任福建某大型药厂的领导,深情厚重的再度邀请阿龙哥帮他打理生意,但阿龙哥过惯了闲云野鹤般的自在日子,竟给拒绝了,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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