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的飲食文化中,吃蟹,是很有講究的,而且歷史悠久。現在人們都把江蘇陽澄湖的大閘蟹列為首,青背白肚,金爪黃毛。但實在蟹的種類很多,有湖蟹,江蟹,河蟹,甚至海蟹。小到蚌蜞,大到皇帝蟹,可唯獨江南的湖蟹是其中魁首。並且吃蟹還有“『九雌十雄』的講究,也就是說在農曆九月時,雌蟹的蟹黃最好,待到十月時,雄蟹的蟹油美肥之極;這是天氣變寒,蟹肉收緊變得更可口的緣故。 早在宋代蘇東坡的詩中已提到吃蟹,『空煩左手持新蟹,漫繞東籬嗅落英』。這是說沒有酒如何持螯賞菊,因為章質夫寫信來說送六壺酒來,但信收到可沒有酒,而戲作此詩。在清代的章回小說《紅樓夢》裏,更有詳盡描繪吃蟹的篇段。其中也有膾炙人口的詩句,如『饕餮王孫應有酒,橫行公子竟無腸』,『鐵甲長戈死未忘,堆盤色相喜先嘗。螯封嫩玉雙雙滿,殼凸紅脂塊塊香』,『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裏春秋空黑黃』,和『酒未滌腥還用菊,性防積冷定須薑』。 但是,吃蟹畢竟是江南人的習俗。早在二三十年前香港只有在稱作“南貨店”的上海雜貨鋪才有出售。當時中國大陸用飛機送出來的大閘蟹,也只有原上海人才感興趣。那時在國內根本吃不到正宗大閘蟹,因為國家要用來換外匯的。當時的首長也不懂如何吃蟹,而上海人,或江浙人也就降級,有吃六月黃,甚至崇明蟹已經算是有吃福的了。 過去,在上海秋季,街頭巷尾家家酒肆門口都有大閘蟹賣。當時的酒肆只供應酒,而且是黃酒,下酒菜也只是一些冷菜,如花生,豬頭肉,牛肉之類。著名的王寶和和茅萬茂等酒肆也是以酒著名。吃蟹的季節,酒肆供應好酒之外,還為酒客配備薑醋,也為顧客蒸蟹。所以一般食客只要到酒肆門口挑上幾只蟹,走進酒肆,店小二會招呼座位,燙上一壺好酒,待蟹蒸好,與薑醋一起送上桌。但那時的酒肆很少有女客上門,好像酒徒只是男人而已。 當時普通家庭每年秋季也有一二次吃蟹的機會,通常都是一家人圍成一桌,蒸熟的蟹和燙熱的酒,大家有說有笑,享受天倫之樂;孩子一般只能分吃到蟹腳,可也其樂融融,往往長大成人後都忘不了那時的歡樂。有時也有親朋好友在一起,歡聚一桌。這與 《紅樓夢》所描寫的相差無幾。通常吃蟹不需要什麼工具,用手和牙才是最有樂趣的。但也要細心,才能吃得好,否則就是所謂『亂嚼西瓜子』,蹧蹋了美味的蟹肉。如用剪錘等工具吃蟹,不見高雅,趣味反減。 一般飯店酒家是不供應吃蟹的,因為蟹不需要經名廚烹調,只要蟹足而新鮮,蒸熟後配上薑醋就是最好的了,用上好的黃酒佐餐,就是享受了。飯店酒家的蟹粉全都是下等品和小蟹剔肉而成料的,所以無論如何是無法與杯酒持螯的滋味來比擬的。我不相信上海《王寶和》會用上等的陽澄湖蟹剔肉做菜, 至於蟹肉小笼,流黃蟹斗,芙蓉蟹斗當然可想而知。 時過境遷,来到澳洲後也只有吃海蟹了,皇帝蟹,香辣蟹,肉蟹等等,說實在與江浙人的大閘蟹完全是两回事,其味其趣迥然不同。而現在中國上海的蟹也與昔時不同,所謂陽澄湖大閘蟹也徒有其名了。盛宴難再,權將一詩作结束:猶記當時秋蟹筵,何苦再思海上天。東江流水無舊意,南洲青山瀉清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