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歷史文明隨想:贏者通吃的勝利者歷史 

 也許在封閉的古代世界，以恐懼和虛無主義為價值取向的，贏者通吃的極端勝利者歷史做凝聚力，看上去龐大無比，有可能維持國家的三百年的長期專政，長治久安，長盛不衰。但是，在開放的現代世界，，以恐懼和虛無主義為價值取向的，贏者通吃的極端勝利者歷史做凝聚力，猶如推砌的沙雕，看上去龐大無比，最終還是一觸即潰。

 秦始皇一統中國，給中國歷史留下了至今未變的鐵三角主體文明，一是大一統情結，二是槍桿子打天下和坐天下，三是秦政-長期專政政制。如果說，大一統中國的生存和延續必須仰賴槍桿子打天下和坐天下，仰賴嚴防改朝換，死守長期專政，那麼一面倒的，贏者通吃的極端勝利者歷史就理所當然的成為剛需和絕配。如此，試圖挑戰、撼動、改變極端勝利者歷史，必然觸動鐵三角歷史主體文明的根基。如此大的文明改造工程，其難度之大可想而知。這樣我們就可以理解中國清末所遭遇的數千年未遇的大變局的艱難困苦，可以理解為什麼中國的百日維新，君主立憲，新文化運動，白話文革命，新舊民主革命，百花齊放，文化大革命，思想解放，改革開放等等變局，都是在槍桿子打天下和坐天下，嚴防改朝換代，死守長期專政的框子中來回倒騰。 

 勝者為王，贏者通吃的一黨長期專政和君主朝廷長期專政一脈相承；社會主義土地國有化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脈相承；黨國體制與“五體聯保”“三長合一”的價值取向也一脈相承；一面倒的極端勝利者歷史與思想罪，文字獄也一脈相承。因此,所謂的清末大變局到了一定的地步，就會碰到槍桿子打天下坐天下，嚴防改朝換代，死守長期專政，贏者通吃，一面倒的極端勝利者歷史，“五體聯保“，”三長合一”，那一座座巍峨的歷史文明大山，從而從知難而退，適可而止，來回倒騰。如此，在近現代中國歷史上，什麼改良，改革、革命，自由，解放，民主都必然是半吊子。半吊子百日維新，半吊子君主立憲，半吊子新文化運動，半吊子民主革命，半吊子反孔，半吊子文革，半吊子自由民主，半吊子白話文革命（八股白話文），半吊子思想解放（思而不放，想而不解）半吊子改革開放（開而不放，改而不革）。其背後的邏輯，決定的力量，就是槍桿子打天下和坐天下，長期專政政制的主體文明不能倒，極端的勝利者歷史，“五體聯保”，“三長合一”的價值取向不能掉。因為槍桿子打天下和坐天下，秦政-長期專政政制，“五體聯保”，“三長合一”，極端勝利者歷史認知戰爭，思想罪，文字獄同屬一個結構性的文明體系。這是大一統中國的真實的生存狀態。 

 如果我們以前述的視角理解一面倒的極端勝利者歷史，也就易於理解歷史教授葛劍雄關於一面倒的極端勝利者歷史的極端言論。不管我們理不理解，中國的歷史本來就是如他所說的那樣走過來。

 清代龔自珍有一句名言，“滅人之國，必先去其史”。這種文言文的敘述方式，因為欠缺嚴格邏輯思考的原故，看上去很有直覺，但是邏輯上很有問題：因為反因為果

 我的解讀是這樣的。在中國鐵三角歷史主體文明（大一統心結，槍桿子打天下和坐天下，秦政-長期專政政制）規限之下，民心之向背注定不能和平“票決”，只能暴力“槍決”。由於暴力“槍決“民心向背沒有法定程序，其啟動的時點和對決的時長皆無法預知確定，對決的過程也艱難困苦，血流成河，代價沉重。所以，自秦始皇之後直到今天的兩千多年的大一統中國，為了防範”槍決”民心向背改朝換代的惡習頻發，推行長期專政，長治久安，行盛不衰，秦政-長期專政政制是中國政制的唯一出路。 

 秦政-長期專政政制的最大特點就是槍桿子打天下和槍桿子坐天下，既要認同“槍決民心向背”改朝換代的正當性，也要認同專政府嚴防改朝換代，死守長期專政的必要性。這種既要，又要的攻防戰，是秦政-長期專政政制主體文明的一體兩面。 

 在槍桿子打天下和槍桿子坐天下的攻防戰中，要成為一個滅人之國的勝利者，必先以槍桿子打天下滅他人之政權（政權滅即國滅），然後以勝利者政權取而代之（政權立即國立）。再然後以擅長瞞天過海，取長補短，藏污納垢的極端勝利者歷史對被滅國之史取而代之，以鞏固勝利者的長期專政地位，以防被滅之國死灰復燃。簡而言之就是：滅人之國，必先滅其國政（國家政權），然後滅其國史（國家歷史）。滿清滅明朝就是最好的例子。 

 滿清之國當初滅明朝之國，首先要做的不是什麼先去明朝之史，而是先滅明朝之政權，然後改朝換代建政立國，再然後按照中國特色的勝者為王，贏者通吃的價值取向，滅明朝之史，以瞞天過海，取長補短，藏垢納污的極端勝利者歷史取而代之。而明朝因為政權被滅了，成為了失敗者，按照敗者為寇，輸者盡失的中國特色的文明價值取向，也就自然失去了保護明朝本身（在滅宋朝國政之後編寫）的極端勝利者歷史的能力，被滅史也是勢在必然，沒有意外。槍桿子打天下和坐天下的中國特色的 文明邏輯都是如此。如果說有歷史規律的話，這就是歷史規律。所以，極端勝利者歷史只和誰是勝利者這一結果有必然的關係，與現實主義歷史和虛無主義歷史沒有必然的關係。簡言之，該虛的虛，該實的實，一切都取決於勝利者的意志，嚴防改朝換代，死守長期專政的需有，體現的是勝者為王，贏者通吃的文明價值取向。 

 可以說，作為歷史性選擇的勝利者的滿清政府，當初也不懂什麼歷史規律，也不一定明白為何就贏得了歷史性的選擇，喜出望外的成為了勝利者。但勝利者在喜出望外的贏得了歷史性的選擇之後，根據成王敗寇，贏者通吃的文明價值觀，按需編制極端勝利者歷史也就易如反掌。瞞天過海，取長補短，藏污納垢的極端勝利者歷史也大行其道，抄家滅九族，焚書坑儒，文字獄等等維穩極端勝利者歷史的極端維穩措施必然名正言順。如此可鑑，反對和否定瞞天過海，取長補短，藏污納垢的極端勝利者歷史，無異於反對和否定大一統中國的國本-鐵三角歷史主體文明，反對和否定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贏者通吃的價值觀。在中國歷史上，這從來就不是一個孤立的事件，因為這意味著否定勝利者的專政府，否定不擇手段嚴防改朝換代，死守長期專政的極端特權（傳說中的極權）的合法性。從直觀來看，那無異於妖言惑眾，煽動叛亂，推翻朝政，改朝換代，叛國投敵，危及專政府的長期專政，危及國家的長治久安、天下長盛不衰。被視之為人民的公敵，歷史的罪人，被文字獄，被思想罪，被抄家誅九族，也符合成王敗寇，贏者通吃的文明價值觀。0

 張維為教授曾提出一個理論，以政府良政治理和政府劣治理的政府的二分法，以取代西方價值取向的民主政府治理和專制政府治理的二分法。這看上去視乎很有道理，因為中國歷史只知道朝代長期專政，國家長治久安、天下長盛不衰是三位一體的，根本就不知道何為三權分立的民主治理，更不知道民主治理和專制治理二分法為何物。 

 但是，政府良政治理和政府劣治理的二分法，表面很重視治理的結果和結論，卻忽視治理的透明度。忽視了秦政-長期專政政制之下，以成王敗寇，贏者通吃的為價值觀的，勝而為王的中國的朝代專政府，擁有嚴防改朝換代，死守長期專政，長治久安，長盛不衰的極端權力（極權）。它可以壟斷，嚴控良政和劣政的標準及其信息來源，從而可以通過編制瞞天過海，取長補短，藏污納垢的極端勝利者歷史，以一面倒的認知戰爭，形塑長期專政府的良政形象。換句話說，無論長期專政府的政績是良政還是劣政，專政府都可以通過編制極端勝利者歷史自我形塑良政的形象，也沒有可能真實反映的專政府的治理狀態，所謂的良政（治理），劣政（治理）的二分法法毫無真實的意義。因為在長期專政者的極權手段嚴控、壟斷，扭曲良政（治理）和劣政（治理）標準和信息來源的狀態下，就算當政的專政府事實上是在劣政治理，但是瞞天過海，取長補短，藏污納垢的極端勝利者歷史的歷史結論，也一定是良政（治理）不可，最多是點綴一些無關良政（治理）大局下的小波折，小錯誤，以示專政府的良政（治理）如何的艱難困苦，但是良政無疑。

 例如，毛澤東治理下的中國從六十年代困難時期到文革時期，儘管一步步走向瀕於崩潰的狀態下，劣政治理觸目驚心，但是，劣政治理的結論也是萬萬不可能成立的。我們所看到的極端勝利者的歷史紀錄，永遠都是在不怕犧牲，艱苦奮鬥之下，全國形勢大好，而且越來越好，從勝利走向勝利。這是專政府治理信息來源的標配，也是極端勝利者歷史的主旋律。極端勝利者歷史也就成了名副其實的，瞞天過海，取長補短，藏污納垢的極端勝利者歷史。為什麼會這樣呢？這就牽涉到中國特色的鐵三角主體文明。有心人可以參考我的（中國歷史鐵三角核心文明隨想:槍桿子打天下和坐天下）長文做更深入的理解。

 著名歷史學家葛劍雄就認為：“中國古代的歷史、尤其是正史、官史，都是為了維護當代當朝的政治合法性；當代的歷史自然是為了肯定執政黨的政治合法性。”他還認為：“在中國當前的形勢下，整個中國近代史其實涉及的是中共的執政合法性，涉及到國家利益。”我以為，葛劍雄非常的坦率，他說的不是中國歷史的單一歷史事件，他說出了是中國歷史文明的核心價值觀，這個核心價值觀支配了中國歷史兩千多年。

如果以我的語境來解釋，就是勝利者的中國近代史，涉及到勝利者長期專政的合法性，涉及到嚴防改朝換代，死守專政府長期專政，社會長治久安，國家長盛不衰，也就是涉及到專政府，社會，國家的利益。所以，極端的勝利者歷史，必須該虛的虛，該削的削，改編的編，必須成為名副其實的，瞞天過海，取長補短，藏污納垢的極端勝利者歷史。

 俄羅斯的以太幣創辦人布特林（Vitalik Buterin）因為反對自己的國家俄羅斯入侵鄰國烏克蘭，被一些中國人理所當然的視為俄姦。但是，他可以很坦然的回答：「說一個國家的人必須支持自己國家的政府並不是愛國，而是一種奴隸制。真正的愛國有時候需要對抗自己國家發出的邪惡，因為這樣才能幫自己國家變得更美。」 

 從當今西方的“票決”民心向背的自由民主政制的文明價值觀來看，布特林也許是對的。但是，他並不明白在大一統的中國，實行的是秦政-長期專政政制。在這種政制之下，堅持長期專政才能長治久安，長盛不衰。專政府，社會，國家是三位一體，捆綁在一起的。如此在中國，一個人反極端勝利者歷史，反政府，無論你的動機是什麼，其實也就等同於反三位一體，等同於反對專政府管治下的社會（長治久安），反對專政府管治下的國家（長盛不衰），質疑專政府長期專政的合法性。這無異於試圖煽動叛亂，煽動槍桿子改朝換代，煽動兵凶戰危的歷史性選擇，與不擇手段嚴防改朝換，死守長期專政的價值觀直接衝突，後果非常嚴重。所以，從秦政-長期專政政制的主體價值觀看來，一個國家的人支持自己國家的政府，也就意味要忠君愛國，認同善於瞞天過海，取長補短，藏污納垢的極端勝利者歷史，也就意味著維護國家的利益。這是不是奴隸制不好說，因為中國自古就有奴才該死，三拜九叩，山呼皇上萬歲的傳說。但是，在秦政-長期專政政制之下，如果你不忠君愛國，不認同善於瞞天過海，取長補短，藏污納垢的極端勝利者歷史，你一定是大逆不道，涉嫌煽動“槍決”民心向背改朝換代，啟動兵凶戰危的歷史性選擇， 危害三位一體和三長合一，禍國殃民。

 在勝者為王贏者通吃的價值之下。也就意味著勝而為王的專政府擁有極端的權力（極權），去編寫極端的，無奇不有勝利者歷史，勝利者為勝利者自己記功立碑，勝利者將勝利者自己捧到九層天宮，同時將失敗的對手妖魔化，將失敗的對手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史傳孔子編史的儒家原則，叫作“為尊者諱，為賢者諱”。其筆法就是“筆則筆，削則削”。該記就記，該刪掉就刪掉。史稱春秋筆法。而在中國歷史上，勝利者理所當然就是尊者賢者，尊者賢者理所當然也就是勝利者，二位一體。因為勝利者秦始皇，就是以尊者和賢者的雙重身份，耀武揚威，理直氣壯的焚書坑儒。孔子的春秋筆法，其實就是瞞天過海，取長補短，藏污納垢的極端勝利者歷史之集大成者，名垂千古的典範。編史的過程中決定性原則是勝者為王，贏者通吃，也就是為勝利者諱。歷史事實只是點綴，能“筆則筆”，能“削則削” ，能編則編，諸如漢高祖斬白蛇起義的歷史劇編也要編出來。皆因為作為”槍決“民心向背勝利者的專政府是“五體聯保”和“三長合一”的頭部，危及執政府長期執政的頭部地位，就會危及國家的長治久安，危及國民長居樂業，危及朝代長盛不衰。因此，勝者為王，贏者通吃、勝利者歷史就是長期專政政制的尚方寶劍，以維穩勝利者長期專政的地位。勝利者歷史編寫的不僅僅是過去的歷史，而是高瞻遠矚的編寫勝利者未來長期專政的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