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回: 瑞雪初临姜叶对文 常青弟子各显神通
万圣节刚过,常青园的第一场雪就到来了。那时,重生刚吃过中饭,下午没有课,在实验室里打开电脑账户想做实验,就见杨为民给学生会里的所有成员群发了一个电子邮件,信中只有一句话:“祝贺大家,让我们一起来欢迎今年的第一场雪!” 重生当时想,不就是第一场雪吗,这有什么值得祝贺的。但等他好奇地跑出去看时,才发现那鹅毛雪下得果然大又密,还真有“燕山雪花大如席”的气势。虽是正午,外面却像夜晚一样黑,连路灯都亮起来了,上午来时还到处都是满眼的绿草地,转眼间一点也看不见了。大地上到处都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等重生再回到实验室的时候,才发现校方也来了一个群发:鉴于天气原因,今天下午和明天周五全校所有课程取消!——这时,重生方才既兴奋又有点害怕地想,这异国他乡的初雪该会下多大,能让全校停课。犹豫着是不是要回宿舍去,但又打算先去问一下赵光明。到了光明的实验室,重生见他正在那里打磨他的金属样品。谁知光明对下大雪早已经司空见惯,说:“你要回你就先回。不就是一场雪吗,还能比我们东北老家的雪大到那里去?——刚才我从这块样品上整出了一些非常漂亮的数据,我想今天下午就把它的微结构表征出来,如果一切顺利,我就可以糊弄一篇文章了。”听了光明的话,重生也不想回去了,又回到自己的实验室里调仪器,希望自己也能像光明一样,幸运地测到一些好数据好攒文章。刚干了不一会儿,就见伊凡诺夫教授敲门进来了,披着一个带帽子的俄罗斯式毛边风衣,手里拎着一个手提电脑包,对重生说:“重生,赶紧回去吧,天气预报说这次的雪会下四尺厚,很大的,你要注意安全。”重生说他走路回常青园应该没有事的。伊教授幽默地说:“走路还好,凭你的身高,还不至于被大雪给活埋了。但你还是要注意安全。”然后就匆匆地开车回家去了。 还不到下午四点,重生放下自己的实验,又连忙出去看那雪多厚了。出了楼门,才发现地上的积雪已经半米深了,天空也比以前更加漆黑,那雪却一点儿也没有要停的意思。于是又跑到光明那里说:“你还不走,地上快要没膝了,这已经是我平生见到的最大的雪了!”赵光明却又说:“你要回去你就先走。才刚我做的实验不顺,我今天一定要把数据整完了才回去。” 重生见光明还在那里专心致志地做实验,只好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实验室里收拾了一下,然后背着包,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大路绕回到常青园去了。(后来重生才知道赵光明那天晚上就在实验室吃了点泡面,根本就没有回去;而那天晚上的大雪也一直没有停。) 第二天,天亮了,雪停了,天空蓝得晶莹,大地白得透亮。重生的寝室窗户正对西边的那个小山丘,他兴奋地打开窗帘一看,看那大雪竟落了一米多厚,好一个银装素裹、玉树琼花的世界!那时候,留学生们大多还没有起床,路上的车辆行人一个都没了,整个常青园静谧得令人惊呀。但隐隐地却似乎有孩子们拉雪橇玩耍打闹的声音从远处飘过来,似有又无,亦真亦幻。这时,重生想到苏珊老师下周三让大家各写一篇英语短文念给大家听,题目任由自选。重生便想描述一下这奇特的雪景也不错。只见他拿出一张草稿纸,走笔写道是: 初雪 网上忽传初雪降,乍闻心中喜欲狂。 静静无声临世界,青青草坪换衣裳。 日夜接连不停断,漫山遍野裹银装。 人间屋顶皆掩盖,冥府坟墓亦隐藏。 唯有山尖松树稍,倚天横挂白刃刀。 羊肠小径游蛇远,地增三尺尽琼瑶。 万籁俱寂环宇静,世外桃源凡界存。 销声匿迹烦心语,吵闹可做韶乐闻。 人踪尽灭车轮止,雪橇顽童却繁忙。 欢声笑语随风至,伴和铃儿响叮当。 写完之后,改了几个错别字,便接着将它译成了一个英语短文,准备拿到英文课堂上去读。 谁知,到了周三晚上上英文课时,苏珊却让叶梦缘先讲,只听梦缘念她写的英文诗道: The first snow From websites I heard that the first snow came into Evergreen, With much joys that I was back to my age of thirteen. It came such quietly into this world, That I forgot when the green grasses changed their cloths all around. The giant snowflakes fell continuously day and night, Mountains, fields, roads, all covered with brilliant white. Not only it topped the houses of this world, But also, it hided the tombs of the other world. Only the river extruded out its meander shape, Like a black snake sketched on a Scotch tape. In the early morning when the snow was stopped, Four feet of baker’s sugar had been dropped. But trees are still high like soldiers standing, In hands with their brand-new swords holding. All the annoying noise is muffled, and everything is slowed down, The paradise has been here in this small town. 等梦缘念完了她的诗,苏珊便说梦缘写的诗和念的韵都非常好,并且评论说只有像这样读起来朗朗上口的美丽诗篇,才能配得上这美丽雪景的。 未容重生多想,下一个便该轮到重生讲。重生只好硬着头皮讲同样的题目。等重生读完他的英文短文,大伙儿都惊异叶姜二人的文章内容竟然雷同,只是重生写的短文没有押韵罢了。苏珊首先就开玩笑说:“重生,是不是你见梦缘才刚讲得好,就把她的句子给背下来了?——连其中的关键词用的都一模一样呢!”重生赶紧尴尬地解释:“没有呀,我在念我自己写的稿子呢!”那边的王合群也笑了:“据说我们这这些人里边最会写诗的人就是重生了。所以呢,我倒怀疑是梦缘抄了重生的诗,害得重生只好另写了一个散文,对不对?哈哈!”一席话说得重生更加不好意思了,谁也不敢看,只下意识地扭头朝旁边的梦缘偷偷瞄瞄,谁知梦缘也正在旁边惊诧地看着他呢。四目相对,两个人的脸同时就红了。 其实那一米多厚的大雪只耽误了学校一天半的课。周五天晴以后,许多铲雪车便像推土机一样来来回回地清扫了常青园的大小公路。然后又在水泥路上撒了许多盐防止结冰。这样,开车的人们不用挂雪链就又可以方便地上下班了。下雪后的天气虽然寒冷,但平常时候风很小,因而倒也不像中国北方旷野里的那种特别的凛冽和刺骨。许多体型健壮的小伙子和打扮时髦的姑娘们并不因为冬天的到来而摒弃他们美丽冻人的短装,甚至许多上了年纪的教授们也依旧我行我素,一身夏装地从开满暖气的汽车中出来,便又三步两跳地走进了暖气充足的教学楼里。而且,学校里认为那样厚的积雪在常青园的漫长冬天纯属正常,所以学校周一就又完全恢复了正式上课,整个小镇又很快地回到原来的正常教学和飞快的生活节奏,倒一点儿也不像重生和梦缘在诗中描写的那样,常青园里一下雪就变成了世外桃源或人间天堂什么的。倒是由于雪大路滑,梦缘是有自行车也不敢骑了,只好弃车走那泥泞的公路。梦缘已经仔细算过了,由于不能骑自行车了,还因为那条翻山丘的近路也被大雪封了,所以她每次去系里的时间增加了一倍还多,而这些时间就只好从她本来已经很紧张的吃饭和休息里面挤出来。而她晚上也尽量不要再去系里了。她在本系选的那门化学课程倒还好对付,TA工作也没有她原来担心的那样难,大部分时间只是本科生看看作业和很少一点的答疑罢了,连亲自登堂讲课的机会都还没有的。可是跨系选修的那两门计算机课程,由于上机时间受了很大限制,因此要想两门都拿A等的成绩并不容易。但她还是咬着牙坚持着做到了。因为梦缘学习肯用功,又不要计算机系里的资助,所以当她问教她计算机课程的助理教授有没有一个研究课题让她做时,那教授便很高兴地答应了辅导她,并承诺她如果做得好,发表了论文,就会给她一个计算机硕士学位的。 而李杰涛不能骑车上学以后就变得更惨,他沿大路从雪地里跋涉过来得需要一个多小时。冬天天又短路又滑,天黑以后再走那个积冰盖雪的大陡坡很危险。试了一两次以后,他只好和苏珊老师说,因为安全原因,很多时候每周三晚上的英语课他就不能来了。苏珊老师表示很理解,也没有为难他。而杰涛也早就不听他的数理方程课了。但是那门课翘课的人很多,年轻的讲师也就只好要求学生们按时交作业和参加考试就行。虽然杰涛不来上课,期中期末却考得很好,早早地交了卷子,最后拿了个A+,比重生和雨安他们坚持听课考得还好。但是,他选修的另外一门研究生水平的“粒子物理与标准模型”却处理得不很好。主讲的那个白俄罗斯裔教授虽然很有水平,但他在课堂上却不用固定的课本。其实,由于教授讲得内容很前沿,也并没有什么好的课本可以适用的,他只是随堂列出了五六本专业书和许多期刊文献让大家参考。虽然他的课堂上只有四个学生,可是当李杰涛从图书馆借书的时候,那些参考书不是已经被借走了就是图书馆里还没有收录呢。再到网上查一查,每一本书都贵得离谱,他又舍不得花钱买。李杰涛平时心高气傲,以为随堂的讲义都听懂了,也没有坚持记笔记。最后他那门课考了个A-,四个学生之中成绩第二。拿到成绩以后,李杰涛问那教授带不带博士生,教授便询问了他几个量子场论的前沿问题,结果杰涛竟然都不知道。因此教授权衡利弊,婉拒了他攻读博士的请求。在教授眼中,李杰涛虽然聪明,但还不是他想带的可以研究理论物理的不世天才。而当代的理论物理,的确已经抽象与艰难到几乎是天才才能潜心研究而又能有所创新的地步。因此,秉着宁缺勿滥的原则,四位学生里面也并没有一个能符合他的要求。后来,重生帮杰涛分析,他现在反正有系里的助教奖学金,所以不需要这么快的找导师和定下研究课题。如果他真的想读量子场论方面的博士,一开始完全可以耐下心来、低调一点,先自学个一年半载,第二年再正式选修那个理论物理教授的量子场论课程,争取拿到A+;然后再找一些人们尚未解决或者争议尚存的量子场论课题,思考钻研一番以后,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然后再去找教授答疑和商量。总而言之,要达到跟现在的理论物理教授的读博要求,一个人光考试能得A还是不远远不够的,还必须要通过读文献对自己的研究方向有了一定基础和见解才行,起码得能够提出有水平的问题,如果跟教授有了平等讨论与交流的本领更好。李杰涛还是被他在北大时量子场论可以轻松考满分、理论组的教授们几乎抢着带研究生的国内人生经验给误导了。不过,我们的杰涛同学到底是聪明的解脱者,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无缘量子场论的研究以后(据他说那是二十一世纪理论物理学界的重大损失)只在常青学校里呆了不过一年,后来便不知所终;再后来又仿佛听说他在厌倦了天涯漂泊、各处寻道、宣扬民主的流浪生活以后,在智能手机的流行小程序上赚了个盆满钵满。但这也只是在《常青春梦》定稿时还未经考证的说法,不是定论。 中国留学生里面,只有张志非和赵光明选了一门主课。其中张志非是一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他是绝不能容忍自己的成绩单中出现任何A-的。第一学期他只谨慎地选了一门课。除了因为要熟悉这里的新环境外,主要是因为他秉持着学一门课就得将它学得底儿调的原则,绝不只限于弄懂教授讲的内容便作罢。这样才能保持住他对普通全A优等生的压倒性优势。这和他当时备考GRE时一样,平常的考生拿着俞敏洪编的红宝书被单词也就满足了。而人家决定出国以后,竟然拿着厚厚的新英汉字典从头到尾翻来覆去地查与背。这不,连教英语的苏珊老师都惊异于他巨大的英文词汇量,以至于大伙儿都跟着苏珊老师叫他“英文活字典”。 而赵光明的读书策略却完全不同,他只是随便听听课,做作业时依旧参考和抄袭合群或者重生的。但是凭他的悟性,也能比较轻松地混一个A。这样,他从能将其它的精力都扑在做实验上。这不,光明那天晚上因为下大雪没有回家,一天晚上便攒出一篇论文所需要的“漂亮”数据。于是很快地写好一个论文摘要投到了材料科学年会上,一击便中。然后便又兴致勃勃地打算接着写期刊论文,甚至又得意地认为自己的数据如此“漂亮”,是不是可以直接写博士论文毕业了。可是当他把这些幼稚的想法和他的导师一提,布尔教授却当场给他泼了些冷水,对他说:“不急。你还是拿这些数据去那个材料年会的讲演,看看各位同行和专家们有哪些建议再说;而且,参加会议之前,你要再多做一些同样的样品,看看还能不能重复你的这些结果。”光明只好又准备了一批样品,但这批次却再也重复不来他原来的实验结果了。只能硬着头皮再试,第二批样品中的其中一个又出现了类似的好结果。后来,光明在材料年会上讲演时,当场就有教授问他道:“你的样品尺寸有多大?每批次准备多少个?每次都能重复得到这样的结果吗?”当时他才认识到,自己的数据,只是那统计意义上的最佳值罢了,离能够大规模的生产与应用还相差甚远。而且,那个教授当场指出,他并不认为光明的数据有多好,因为根据他的固体晶格理论推算,如果有办法把那些合金样品里面的微晶隙与各种位错全部消除,那种材料的强度起码要再好上一个数量级才对。而这些知识都是平常并不怎么读材料力学方面专业书的赵光明没有注意到的。耳热脸红之余,光明也算吃堑长智。 合群的专业课知识在国内工作时已经忘了不少,更加上他在上海的国企上班多年,又颇养成了一些懒散闲适的习惯,因此他头一个学期选了三门主课后,读起来并不轻松。还好他对学习从来不耻下问,遇到什么不懂的作业和问题,便向重生请教和讨论。重生虽然并没有李杰涛那样的聪明,但却也不像他那样的高傲。他对合群的勤学好问几乎是有问必答,合群倒也因此受益匪浅。杰涛选导师失败之后,重生把此深刻教训详细地告诉了合群,劝他第二学期不要再选这么多课,趁机和发瑞教授以及他们组的师兄弟们多讨论些研究课题什么的。所以,合群的研究课题虽然上手最晚,但也渐入佳境。后来成了“FBI三兄弟”里面干得最好的一个,当然此乃后话。 合群的校友朱丹却对她选的电子工程专业课是个稳拿。当时,丁一行虽然知道那《计算机工程与器件》课程和他主打的生物燃料工程研究方向八竿子打不着,但他还是以他的实验中在可能要用到单片机为名说服了他的导师同意他选那门课。为此,一行又成了朱丹的同学。那门计算机硬件课程平常就很热门,工程院的许多高年级本科生和许多跨系来选那门课的学生要拿它当做求职找工作的敲门砖的,所以全班有五十多个人。那朱丹平常也不显汤显水的,上课时只是拿着她的那个佛珠把玩,实验课也不积极,也不像常坐第一排的白人同学们那么积极地问问题。但她期中考很低调地便拿了那门课程的纸面试卷第一名,搞得丁一行很是羡慕,便又抛开别人,去一心一意地追求朱丹去了。谁知这朱丹见那丁一行是见一个追一个的主,早就不理他了。更明确告诉他,她在MIT早已经有了男朋友,让他趁早丢开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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