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在伊斯坦布尔街道边的一家纪念品商店,我看到架子上一张土耳其浴室的明信片:高耸的圆形大厅,中间一巨大如花瓣八角大理石, 阳光从教堂般的大圆顶上众多小孔射入穿透朦胧水雾气,大理石上躺着红色格子布包裹身体的男子,,,,,我当时真恨不能马上走入这张充满了东方异域风情的哈曼明信片之中。
遗憾的是我却没有去。 土耳其浴的土耳其语为hamam, 源于古罗马人的洗浴习俗,罗马人认为个人卫生与身体锻炼同样重要,公共浴室是每个公民(不论贫富贵贱)都可以享受的地方,至今在罗马古城还可看到公元216年修建的卡拉卡拉大型公共浴场废墟,那令人惊叹的大型建筑,冷热水浴、桑拿和按摩室,大型公民图书馆。 土耳其人攻占东罗马帝国的君士坦丁堡后,不仅继承了古罗马人的洗浴习俗并将其发展成土耳其浴,承继了浴场文化。在温暖的浴室人们可放松身心,让身体出汗发热,男人们在为身体去污除垢时还聊生意,聊社会聊家庭,女人则聚在浴室里为儿子找媳妇,传播流言蜚语,说长道短等等。 有一次在摩洛哥的马拉喀什,每天我都经过小巷边写着”hamam”的简陋房屋,一天我被吸引了进去,一个干瘦黑黑的老太婆接待了我,她打手势让我脱去衣服,然后提两个塑料桶让我跟着她,进入浴室后,我非常失望,浴室是两间很普通空空的房间,根本与明信片上毫无相似之处,有一群胖胖的中年妇女坐在地上搓身(其中两个坐在小登上),老女人让我坐在第二间浴室的门边,里面还有一小群年纪不同的女人也坐在地上搓洗,都是佛兰德画家鲁本斯喜欢的那种肥胖丰腴女人,婆婆,媳妇和孩子。女人们都对我视而不见,可能她们也习惯外国女人来这里体验生活了。 浴室的地板非常滑,坐在滑溜的地上如同坐在光滑的蛇皮上,瘦女人将塑料桶在水龙头处接满水,泼在我身上,让我自己洗,然后再将两桶水接满放置在我的旁边。我自己将浴液抹在身上,象猩惺摹仿人类那样模仿着在一旁擦着宽肩厚背,粗大胳膊和腿的胖女人们,臀部滑溜溜地感觉非常不舒服,偶尔我偷偷瞟几眼那两群胖女人,她们使劲在身体上反复搓洗,好像身上穿着一件多年未洗的脏衣服,积存有多年的污垢,我再怎么认真洗十几分钟也就洗好了,我不好意思地跟干瘦婆婆表示洗完了,(我是最后一个进来的,结果第一个洗完)。 瘦女人过来将塑料桶中的水朝我泼来,又将我翻身平趴在地上准备给我按摩。 我的整个身体就贴在从那些胖女人身上洗下的污垢和肥皂液的滑溜地面上,我尽力抬起头,不将脸挨着滑溜脏地面,想着趴在胖女人使劲搓洗掉的污垢上就觉得自己趴在阴水沟里似,恶心死了。瘦女人的按摩很轻,因为我的身体瘦小,也没有多少地方需要她按的,她也很快按摩完毕,她刚一停手,我蹭一下上就爬起来,赶紧回到旅馆又重新洗了淋浴 有一年的夏天,我独自去土耳其著名的旅游胜地卡帕多细亚地区旅行,我从住的Göreme镇乘班车去游览原希腊人居住的老城URGUP,那里有一个三百多年的哈曼。 刚认识不久的土耳其朋友哈坎带我进入哈曼时我仍心有余悸,里面有女人吗?传统上一般是男女分开的,浴室干净吗?最后我还是决定试试。 在进入大厅后,我看到有一群年轻游客,男男女女在喝茶,他们给了我一个安慰。墙边有很多木制小隔间,接待人员给了我一个“pestemal”(传统土耳其格子长布浴巾),让我去小隔间脱衣服,当我用浴巾裹着胸部和臀部走出来时,大厅里空无一人,糟糕,游客全都走了。 推门,进入真正的哈曼浴室,一股浓浓的热气扑面而来,啊,如同明信片上建筑结构,高耸的园顶大厅,阳光通过圆顶上的天孔透过热热的蒸汽投射在古老的墙上,在墙壁上慢慢地移动,中间是一个巨大八角形大理石台子(Gobektasi),土耳其朋友哈坎已躺在那张巨大的大理石台上,他叫我“来吧,躺在这里,放松你的身体”。 我爬上滚热的大理石台子,一看周围,糟糕,我是唯一女人,浴室一共有十来个男人,有三个男的趴着躺在上面,其他男人靠坐在墙边盯着我,pestesema下我是裸体,我开始担心浴巾不足以遮住我的臀部,往下拉又不足以遮盖住我的胸部。觉得自己裸体在公众眼目下,我开始变得紧张和焦虑。 热气腾腾的浴室有一种异国梦幻氛围,但我无法放松去享受。大理石好烫,我仰面躺着面带焦虑,哈坎躺在我的身边一个劲地说: “放松,放松,让热能进入你的骨头”, 我则想象我们两个像大平锅底煎的又大又笨的活鱼,热烫的大理石都快把我的肉体煎熟了。 大约十分钟后,实在受不了“热烫“的煎熬和周围男人对我半裸体目光的注视,在被热烫的大石板”煎熟“失去知觉之前,我坚持要爬起来,尽管哈坎依然坚持要我留在石板上,我去了蒸汽小屋,里面没有人,这让我比较放松,不过没有几分钟,小屋内弥漫着浓浓的白色蒸汽像个火炉上的蒸锅,我俩又像蒸鱼似的关闭蒸笼中,5分钟后又热得无法踹气,赶紧逃命似地出了桑拿室,跟着哈坎走入另一间阴凉有水管的房,哈坎用一个古老的Tas,铜碗似的东西把凉水舀起倒在我身上,”啊,真舒服“,我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我的体温恢复了正常。 再进入其他小房间进行洗涤和按摩。 我裹着pestesema躺在一个白色大理石床上,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过来,他用一幅磨砂手套擦我的胳膊和腿,老练的动作好像给木制椅子的腿和扶手抛光一样,不一会擦出很多污垢,彷佛我几年没有洗澡似的,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我给自己辩解,对他说:“这不是污垢,我每天都洗澡,这是我早上擦的防晒霜”, 他疑惑地看着我,随后冷笑了一下。 洗擦完毕,一个老人过来跟我按摩,我连忙说: “soft, soft ”, 因为一个朋友曾告诉我他的骨头在哈曼都快被“按摩”断了,老年人友善地笑了笑,他轻轻好像随意在我的背、胳膊,腿上揉了揉,轻轻按了按,仅耗费了小指头的劲,然后又用水泼向我。 我带着新生的身体走出土耳其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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