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平等性》的广场记事,翻找出十多年前的旧文 博友东方晨曦的昨日的留言打开了我那尘封的记忆之门,缕缕思绪不经意地飘回到了23年前的那些日子里。那一年,是我离开25大队的第10个年头,无论是自己,还是同僚,都意识到我已不再年轻,早已过了人生旅途上东张西望的年龄,该到了定型我的人生轨迹的时候了。 然我又不甘于做一名默默无闻的与乡村医生无异的临床大夫或机关小吏,一直梦想能在事业上有所建树,有个更高的学位学历。前几次的考研都因政治低于60分而与研究生录取擦肩而过。88年秋在魏公村北外进修时获知明年的博士考试不再有政治科目,隐隐觉得机会在不远处等待。 23年前的5月29日早上,走下14次特快,由火车站步行至那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著名广场,只见那里散落着几十顶帐篷,并没有见到电视上所说的有成千上万的学生的集会,有些人在那或站或坐,还有一群人在那为一对新人举行婚礼,觉得那场风波大概已近尾声了。也见到有一座帐篷前坐着一位臂膀上纹身(Tattoo)的青年,心想此人不大可能是学生。因尚有足够的时间去考研的学校,就在那里看那些张贴的标语,口号和一些针砭时弊的诗词。当时还抄录了十几首写得较好的诗词,只是后来这些抄下来的东西不知所踪了,现在能记起的只有“纪念堂里躺着四个伟大,中南海里又出旗手一家”。 接下来几天的考试,因不考政治,觉得轻松,只是到了最后一天上午的考试和下午的复试(面试),让我的考研经历与载入史册的大事件或大风波连在了一起。 当天凌晨,有几个学生在校园里高呼“XX开枪了,XXX杀学生了”,觉得这些学生是在无事生非,谣言惑众,不大相信。早上起来后听到了远处传来了零星的枪声,校园里的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从广场回来的学生说XX真的杀人了,亲见有同学中弹躺倒了。 也有人说全副武装的军队正在往海淀区推进,要血洗海淀区的高校。此时在北航大门左边二三百米处一辆军车正在燃烧冒着浓烟。 有一位从河南来的考生,则与众人相反,在那大骂那些天游行的学生,说他们是反革命,是动乱,说军队不可能开枪杀人民和学生,那传来的枪声肯定是开的没有子弹头的空泡弹(警告弹)。 他的言论激起了许多人对他的围攻。上午考试刚开始,有一身穿白大褂从广场回来的学生走进了我们考试的教室,监考老师也没说什么,那学生一言不发,拿起粉笔在黑板写了大大的“罢课罢课”几个字后,就走了出去。 下午的面试匆匆而过,可以看出老师们也是忧心如焚,想快些结束这一考研过程,他们好早点做一些他们自己的打算,因有传言所有出城的交通已无限期的终断了。 考完试的第二天该是回家的时候了,可是已没有了公交车,更没有了出租车,站在xx路口不知所措,有几位学生模样的人说只能步行去火车站了。我想从那走到火车站得好几个钟头。在那徘徊了十几分钟,一辆解放牌模样的卡车停在了我的跟前,司机问我是不是要去火车站,我说是,他就说那快上车吧,我和另外几位学生一起上了卡车。(站在卡车车厢里,想起了当年坐站里的解放牌去给连队买菜的情境,大部分时候我是站在车厢里,因每次下山,总有大队部或站里的领导一起出去,轮不到我去坐在驾驶楼里)。司机把我们直接送到了火车站,我想我下车后跟他说了些万分感谢之类的话,因车站附近不时传来枪声,也没问司机的姓名,就进了车站大厅,真正有点亡命天涯的味道。直到今天,我一直在想当年的那位无名司机是多么的高尚,在交通终断的情形下无赏地把我和几位学生从XX路送到了火车站,他图的是什么。在今天的社会里这样的人恐怕是很难找到了。 火车站的售票处总是人山人海,在那特殊的时期就更不用说了。 正在发愁能否买到票时,有人问我要不要当日的13次车票,我说要,那位先生就按原票价将当日的票转让给了我。 (在那些年月,印象中还没有票贩子或假票一说)。 然而,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下午就传来了京沪线火车停开的消息。(后来听说有群众在目的地的车站因为愤怒而阻断了铁路并烧了火车)。 庆幸的是当晚有去青岛的火车,就和5,6位不相识的上海人一起,每人交了60元给一位北京至青岛列车的乘务员,登上了晚上去青岛的火车。 那位乘务员说在车上帮我们补票,可后来火车开出几个小时后还不见其行踪。最后我们几人又每人化了几十元钱在车上补了票。 尽管我们化了些冤枉钱,让那位带我们上车的乘务员得了些在当时来说是相当可观的外快,我们几人都没有怨言,因为我们均不知道 滞留在火车站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虽然当过兵,对枪声并不陌生,但也知道乱枪扫射时子弹是不长眼睛的。 火车第二天到青岛后,和几位一起上火车的上海人住到了青岛轮船码头附近的一个小招待所,登记入住时,我的一本郑国锠的《细胞生物学》从我的挎包里滑了出来,一位上海人低声问我是不是学生,(因为所知的原因,当时许多学生走上了真实的亡命天涯之旅)。我说不是,是考研回来。 在招待所里住下后,同住的有一位40左右的上海人说76年四五事件时,他在部队当兵,他们身穿便服,和“工人民兵”一起,手拿木棍,驱赶广场上的人群,有心狠手辣的用折断后的尖头木棍捅人并重伤他人的,但没有用枪向人群扫射的,说现在的当政者们真是疯了。 在登上青岛至上海的轮船后,悬着的心终得放下。那天海上的风浪与当时的政治气候一样,波涛洶涌, 许多旅客吐得翻江倒海。 好在我没给我这曾经的海军丢脸,没有晕船反应。 谨于此文献给23年前的那几天在那个城市遇难的热血人士和那些也同时遇难的军人。 那几位遇难的军人,好像都是农家子弟,在那风波之后被授予“XXX卫士”的称号。 可是无论是官媒还是网络,今天已难于找到任何有关他们的消息。 到是那几位当年在台上指挥镇压的人,纷纷出书,试图撇清他们与该事件的关系。 一个旁观者和一个普通人的回忆。 (写于2012年6月5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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