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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唐岁月荒唐事儿 (4) 吃忆苦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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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吃忆苦饭
"天上布满星, 月牙儿亮晶晶, 生产队里开大会, 诉苦把冤申。。。" 我的同龄人
们一定对这歌声特别熟悉, 因为他们一定和我一样在这歌声中吃过忆苦饭。
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也是最健康的忆苦饭是一九七零年十一月,在湖北蒲圻县羊楼洞
茶场五七干校。那次忆苦饭里,除了红薯叶子和其它青菜以外, 炊事班还放了很多
面片儿,还有茶油 (瞧瞧! 又绿色又防癌)。那次忆苦饭不但好吃, 而且管饱, 这
让我那些永远盼望吃饭的男老师和男同学们着实兴奋了好几天。可惜呀,后来再也
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忆苦饭了。
我吃过的最难忘的忆苦饭是我们自己组织的一次。这事儿说起来还挺麻烦。首先,
我们要能找到人把那些糠和菜捏成团,蒸的时候不散开,才能保证发到同学们手上
还是一团儿。其次,忆苦的人还得苦大仇深,且能在大众面前讲话不怯场。 要说这
皇天不负有心人, 我们还真找到了一位--丁妈妈,我班一个同学的母亲。 丁妈妈
担任街道干部多年, 能说会道, 家里是三代贫农, 据说还有亲人被活活饿死。
于是我们到了她家。 丁妈妈一听我们的来意就满口答应,并热情地表示她可以帮我
们做糠菜团子。我们提出到时候来帮忙, 她却说不用,一切由她负责。 到时候她
和那同学带到学校就行了。 至于她的要求, 她说,只要一袋糠, 烂菜叶子她可以
到菜场后面捡点儿就够了。那时候糠比较紧张,因为猪们也就这点口粮啊。 好在我
父亲的工作单位和粮食局有关, 于是就从猪们嘴里挤了点出来给了我们忆苦。 本
来以为很棘手的事竟然进行得这样顺利,这让我们深深感到:" 河深海深不如阶级友
爱深(文革著名流行歌曲歌词)"!!!
一转眼,到了忆苦思甜的 那一天晚上,天上还真是布满星, 月牙儿也是亮晶晶的。
真真是个忆苦思甜的好天。一大锅糠菜团子摆在讲台上。歌声中, 我们把丁妈妈
请到讲台前, 坐下,老人家就开始忆了起来。我和两个排级干部站在台前准备完事
以后发糠团。谁知老人家果然是苦大仇深, 这一忆就是一个多钟头。同学们在混暗
的灯光下昏昏欲睡。
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谁知到了最后老人家突然激动起来,只听见她语重心长
地喊道:"同学们哪, 你们千万别嫌这糠团子不好吃啊! 要是六O年, 我有几个糠
团子, 我那可怜的小儿子哪能饿死了呀?!" 我当时心里一惊, 汗都出来啦! 天呐,
这都忆到哪儿去啦? 好在大多数人不太清醒。 当时情况紧急, 容不得多想,我
马上举起右拳,高呼:"不忘阶级苦!" "不忘阶级苦!" 全排跟进! "牢记血泪仇!" "牢
记血泪仇!"全排又跟进!!! 丁妈妈这时也从失去小儿子的悲痛中清醒过来。
终于到了发糠菜团的时候。要说丁妈妈的手艺还真不错,我们一路发过去,基本上
没散。最后我手拿一个菜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只见丁妈妈从锅里拿出一糠团一口
就吃了, 接着就去拿第二个。我有点着急了, 本来计划是一人一个再多出几个来,
要是每个人都要两个就不够了。 我赶紧咬了一口,我的妈呀,上了丁妈妈的当了。
于是舌头和嗓子眼展开了激烈地战斗。无论我怎么仇恨万恶的地主,资本家,嗓子
眼死死地把门堵上不让进。我悄悄看看四周, 大家好象都只对自己的糠团更感兴趣。
我急忙把剩下的半个塞到抽屉的最里面, 又把嘴里的吐出来,包在一张纸里, 同
时还要做出咀嚼状, 哎。。。真不容易呀。 不过这时我也彻底放心了, 谁也不会
要第二个了! 大家都还在和第一个斗争着呐!
关于这糠团的去向我一直没敢告诉任何人, 直到上个月回国和两个好友聊起这件事,
敢情她俩的糠团和我的都去了一样的地方, 只是我们都没敢说!
羊楼洞 茶场, 1970年, 三连五排全体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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