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林端起鑽沙鼠送的一大碗水,咕咚咕咚一飲而盡。涼爽的水滋潤了他幹的冒煙的喉嚨,頓時疲憊不堪的身體一下放鬆下來,可渾身卻愈發感到疲倦,沉甸甸的腦袋已經昏昏欲睡。他掃了眼這個不大的院子,發現大門左邊牆角處有個用幹柳枝搭的涼棚,涼棚下放有一兩輪平板車。他把火駒牽到涼棚下,自己舒展地躺在平板車上,一陣陣涼風吹來,像按摩一樣輕撫著他酸痛疲乏的四肢,隨之眼皮也不聽使喚地往下掉,瞬間他就進入了夢鄉,直到下午太陽已偏西時,葛雅才在他額頭上呼扇了兩下翅膀。 “快起來吧。”葛雅道。 酣睡的塞林微微睜開眼睛,發現所有人都圍在他身邊瞧著他,他驚詫地一骨碌翻身起來,“怎麼了?” “太陽快落山了,我們都等你起來呢。”鑽沙鼠禮貌地解釋道。 塞林望瞭望天空,二話沒說,先把包瑞放進口袋裏,然後牽著火駒,踏鐙上馬,望了眼已經飛向前方的葛雅,便低頭對鑽沙鼠說,“出發吧。” 鑽沙鼠立即對後面的人揮了揮手,只聽一聲吆喝,滿條街便響起了一串駝鈴聲。就這樣,他們的駝隊跟著塞林,一路走出了寂靜的石門堡,沒多長時間,就進了荒無人煙的戈壁。 在遼闊的荒原上,碧藍的天空,灰色的大地,地上頑強的駱駝草、沙棗樹在紋絲不動的空氣中,似乎全都是靜止了,唯獨他們這支行進的駝隊,不動聲色地走向西北方無聲無息的克裏特沙漠。 當他們望到一望無際的沙漠時,已接近了黃昏,戈壁灘上沒有像中午那樣曬得燙皮的陽光和讓人產生幻覺的熱浪。雖然仍是晴空萬里,但這時迎面吹來了陣陣涼爽的風,斜射的陽光把他們的影子越拉越長,還有清脆的駝鈴聲伴著他們這支慢悠悠、孤零零的駝隊。這一路如此輕鬆,就像悠閒的旅行,這是塞林自來魔域從沒有過的感覺,雖有些不太適應,但也有一份享受,甚至讓他差點忘了他們馬上就要奔赴劍拔弩張的戰場。 “小兄弟,”鑽沙鼠坐在駱駝上望瞭望前方的天空,似乎發現了什麼,一臉疑慮地對身邊的塞林問道:“你的鷹怎麼不見了?” “他叫葛雅。”塞林糾正說。 “對,對,你們的葛雅去哪了?”越靠近沙漠鑽沙鼠就越關注葛雅的去向,因為要找到水,他們可把賭注全押在了葛雅身上,一旦葛雅不在他的視野內他就有些犯嘀咕。 塞林瞧瞧前方的天空,果然沒見到葛雅的身影,“他應該去前面探路了。” “你很相信他?”鑽沙鼠斜眼掃了眼塞林。 “那當然。”塞林隨口答道。 鑽沙鼠卻停了片刻想了想,“是呀,如果是我,我也寧願相信我的駱駝,也不願輕信一個人。” “那你就該放心了。”塞林安慰道。 “沒錯,該放心了。”鑽沙鼠儘管這樣說著,但還是疑慮重重地問,“這一般來說,離沙漠越近,有水的可能性就會越小,雖說葛雅去過那個地方,但作為一個鷹,也許會有弄錯的時候。” 塞林有點不耐煩了,搖了搖頭,直截了當地問,“你是不相信葛雅?” “不不,我只是憑經驗而言,當然,沙漠邊緣也會出現泉眼,只是很罕見。” “那見了葛雅就知道了。”塞林有些不想搭理他了。 “那是,”但鑽沙鼠還是喋喋不休地問,“咱們要是遇上了你說的惡獸,我們該怎麼應付?” 塞林拍了拍身後背著的光弩,“我用這個,”然後馬上又問,“你們用什麼?” 鑽沙鼠拍拍腰間的寬葉刀,“我們用這個。” 塞林點點頭,但心想,就那玩意怎麼能和赤面獸較量,還不瞬間被赤面獸撕得粉碎。不過,這讓塞林心裏也有了底,鑽沙鼠他們恐怕根本指望不上。 沒想到鑽沙鼠竟還拐彎抹角地說,“我們雖有刀,武藝也不差,人稱我們是‘尋蹤三傑’,我們哥仨也是在江湖上闖蕩過的人,以一當十不在話下,只是我們沒有你那樣的快馬……”說到這兒,他沒再往下說了。 塞林聽了立即明白,這傢伙不就是想說讓我和火駒打先鋒,還好,本來就沒想著指望他們。 他們正說著,葛雅從高空滑翔而下,從塞林頭頂飛過,“你們太慢了。” 火駒一聽,立即朝著葛雅飛去的方向飛奔而去。鑽沙鼠見狀正想說什麼,但為時已晚,火駒已經像箭一樣地跑走了,沒多少時間,塞林就把鑽沙鼠他們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在夕陽西下時,葛雅終於把他們引進了一條已經不太明顯的乾枯河床,這讓塞林預感到泉眼恐怕已經不遠,馬上不由地警覺起來。他開始仔細地觀察著周圍,搜尋著可疑的地方,因為說不好那些可惡的赤面獸就會隱藏附近。 像蛋黃一樣的太陽漸漸地落到了地平線上,塞林手搭涼棚向遠望,看見葛雅站在一座高高的土臺上一動不動,土台下有一些東倒西歪枯死的胡楊樹。在夕陽逆光的襯托下,葛雅背影就像一幅黑色剪紙。塞林臉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葛雅已經找到了那個泉眼。他大喊一聲“駕”,火駒立即邁開大步,飛快向葛雅奔去。只一會兒,火駒就跑完了最後一段路程,來到葛雅身邊。 葛雅小聲招呼道:“喂,慢點,看看那邊。” 塞林眼前是一片開闊地,他們站著的地方是這裏的最高處。前方已經乾枯的河道盡收眼底,而在亂石河灘上,一群黑灰色的怪獸正順著河灘邊兒背對著他們向前走。 “那就是赤面獸。”葛雅說。 塞林大概點了點數,至少有二十五頭。 “泉水就在那個地方?”塞林指著赤面獸的方向問。 “是,” 葛雅道:“我要提醒你,天快黑了,我們最好趁著亮到達泉水邊,不然那些赤面獸會很難對付。” “明白了。”塞林說著,首先察看了一下地形,從這兒到河灘全是片光禿禿的、很寬的開闊地,幾乎沒有什麼視線障礙,無論從什麼地方走,赤面獸都會很輕易地發現他們。同樣,赤面獸也很難躲過塞林的眼睛。 “葛雅你看這樣行嗎,”塞林想了想說:“我們跟在怪獸後面,最好大家相安無事,誰也別動誰,我們只要得到水。” 葛雅聽了,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瞧著塞林,“你跟那些赤面獸說相安無事,就像你讓我和蛇說誰也別理誰。我提醒你,千萬要小心,它們十分兇殘、狡詐。不過現在也只有冒這個險了。” 塞林點點頭,“好吧,那就讓它們來吧?” 說著他從弩袋中拔出光弩,打開保險。每在關鍵時刻拿起光弩,他就會想起迪娜公主,這是公主送他護身衝鋒的利器,讓他勇猛膽壯,又是對他寄託的希望。現在,面對前方成群結隊的赤面獸,他沒有絲毫畏懼。他會毫不猶豫消滅敢來攻擊的赤面獸。 塞林握著光弩,騎著火駒,不動聲色地向泉眼的方向走去。 “怎麼樣?”包瑞從口袋縫中伸出半個頭小聲地問了聲。 “它們好像沒有什麼反應,現在看不出它們對我們有什麼威脅。”塞林壓低聲音回答道。 “千萬要小心,它們非常狡猾,別中了它們的圈套。”包瑞壓低聲音說。 “知道了。”塞林點點頭說。 他們走過死一般沉靜的開闊地,火駒的耳朵在不停地轉動著,警惕地搜尋著四周細微的動靜。塞林可以看到,赤面獸群在他前方一二百米的地方,它們抬起頭看了看,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邁著悠閒的小步,跑向“無名泉”。塞林見狀,沒有遲疑,讓火駒加快步伐跟了上去。他們離赤面獸越來越近,包瑞說的對,它們確實猙獰無比,稱它們是魔怪一點也不差。他仔細觀察了一下,的確,它們腦後兩只寬扁的耳朵下,藏著兩只閃動的小眼睛,根本不用回頭,就能知道身後的一切。它們看上去若無其事,但塞林清楚,其實,它們一直在緊盯著自己。 赤面獸群低著頭往前跑去,塞林小心謹慎地和它們保持著距離。這段路上,並沒有見到赤面獸有什麼特別舉動,看上去它們好像並沒有想像的那麼險惡兇殘,於是他讓火駒加快了步伐。 “當心兩邊。”葛雅及時閃過他們頭頂。 果真,火駒剛跑出沒多遠,就突然停了下來。塞林馬上端起光弩,警惕起來。就在這同時,從他的右前方的亂石後面一下竄出兩頭埋伏的赤面獸。它們隱蔽的很好,塞林和火駒事先都沒有發覺,它們黑灰色的毛是很好的隱蔽色。兩頭赤面獸繞著圈子,向火駒的前後同時靠近,火駒本能地向左邊退去,但左邊不知從什麼地方一下竟出現了三頭,它們伸出血紅的舌頭,雪白的利牙對著他們。血紅冷漠的眼睛緊緊盯著火駒,不動聲色地截斷了火駒的退路。塞林這時才發現,詭計多端的赤面獸已經把他們圍在了中間,而前面的獸群已經掉轉過頭,向他們這裏飛快奔來。塞林馬上意識到,他們已經掉進了赤面獸的圈套。火駒顯得有些急促不安,在原地打著轉,想尋找一條逃脫的路徑,但已經很難脫身,他們前後左右又出現了赤面獸,它們就像從地裏冒出來的一樣。塞林這時聽到他四周曠野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聲的“唔——唔——”叫聲,像是發出了攻擊的信號,同時開始向他逼近。 “注意右邊!”塞林聽到空中葛雅的喊聲。 塞林扭頭看到一頭赤面獸正向火駒撲來。幾乎在這同時,他端起了光弩,對準目標迅速扣動扳機,一道藍光穿透了它的頭顱,隨即它沒發出一絲聲息,從半空中重重地摔在地上不動了。火駒趁機從這裏沖了出去。塞林同時又舉起光弩,看准跟隨而來的目標,立即射擊,一組藍光打在飛奔來的兩頭赤面獸周圍,地面上被掀起了一片塵土,煙塵過去,兩頭赤面獸一動不動地倒在地上。塞林沒仔細看,趕緊對準第四、第五個向他們撲來的赤面獸射擊,它們和其他赤面獸一樣瞬間倒在地上。掃清了眼前的赤面獸,塞林開始主動進攻了。他沖向圍攏過來的赤面獸,在道道光弩的藍光下,很快打散了赤面獸的包圍。這時,正向他們跑來的赤面獸群一下停住了,塞林也讓火駒停下來,雙方就這樣對峙起來。 包瑞顫顫微微地伸出頭問:“怎麼樣?” “已經打中至少五、六頭。”塞林說。 “是嗎!太棒了。現在呢?”包瑞又問。 塞林沒有回答。 “塞林。”包瑞叫了聲。 “噓——小聲點,現在不知道它們還有什麼花招,要觀察一下。” 塞林看著前方,一點不敢放鬆警惕。 “做得對,千萬要小心,”包瑞瞧著塞林壓低聲說:“我很敬佩你。” “是嗎。” 赤面獸群不知得到了什麼資訊,一部分開始慢慢向無名泉後退,另一部分向他們右邊迂回。 “我們過去。”塞林沒有理會迂回過來的赤面獸,手握光弩,讓火駒向泉水逼近。沒多長時間,塞林終於看到乾枯的河灘上那泛著光的泉水了。那群退到無名泉的赤面獸分散在泉水的周圍,沒有再退縮的跡像,但好像也無意進攻,只是緊盯著塞林。很明顯,這部分赤面獸是去把守無名泉的。塞林讓火駒停下來,仔細地觀察了下泉眼周圍的地形,想著怎麼打進去。他們就這樣又對峙起來。這時葛雅飛來,落在塞林的胳膊上。 葛雅用頭指了指他們的右邊,“要注意,另一半並沒有離開,已經向這裏包抄過來。” “我知道,”塞林看看周圍,“這附近還有埋伏嗎?” “沒見到。” “那就好,”塞林又望望向他們迂回過來的烏頭怪群,“看樣子它們是一部分守泉水,另一部分來攻擊我們。” “我看是。”葛雅說。 “若是這樣,”包瑞爬在口袋邊說:“它們就分散了力量,我們應該更好對付。” “包瑞說得對,”塞林思量下,對葛雅說:“它們是犯了這樣的錯誤,我想,那就讓迂回過來的赤面獸靠近些再說。你去盯著泉水周圍,讓我先清除完這邊,再去泉水那邊。這樣咱們就沒有後患了。” “好的。”葛雅說著飛上天空。 塞林讓火駒慢慢向泉水靠近,吸引著迂回過來的赤面獸。圍攏過來的赤面獸離他們越來越近,塞林看見赤面獸已經開始向他們沖上來了。塞林立即調轉馬頭,讓火駒迎了上去,搶先佔據了一處已經看好的稍高的地方,在這裏他們把沖上來的赤面獸群看的清清楚楚。塞林舉起光弩,對準沖在最前面的赤面獸開始射擊。曠野上,一道道藍色光束在赤面獸群中閃過,頓時掀起一片灰塵,在塵埃中,赤面獸死傷一片。很快,赤面獸的進攻開始鬆動了,塞林趁機讓火駒沖下坡地,很快打散剩餘的赤面獸。這時,塞林又調轉馬頭,奔向無名泉。 “哈,這下應該把它們打殘了。”包瑞喊道。 “我看是。”火駒邊飛奔著邊說。 它們說著,葛雅飛到了它們的頭頂,“幹的漂亮。” “我認為,”包瑞說:“應該乘勝把它們全部趕出這裏,這樣的話,不光是我們,大家都可以到這裏喝水了。” “我覺得包瑞說得對。”葛雅說。 “我也是。”火駒接著說。 “好吧。”塞林說完,端起光弩,他們沖向守在無名泉的赤面獸群。只見又是道道藍光射向赤面獸。在泉眼周圍,赤面獸一輪又一輪的反撲都沒能接近塞林他們,一直到黃昏時,才平靜下來。赤面獸幾乎全部倒在了地上,剩餘的幾頭,狼狽地向東北方逃走了。塞林沒有再往前去追,他們來到了泉眼邊。 在乾枯河道上,泉眼是在一處很不起眼的窪地裏。窪地下散落了許多鵝卵石,在窪地底部,有一圈細紗圍著一汪清澈的泉水。塞林看到這泉水,心裏馬上湧現出一種無法形容的激動,他急不可待地跳下馬,牽著火駒來到泉邊,他們一同一頭紮進水裏,拼命地喝著清澈的泉水。包瑞手舞足蹈地喊起來:“喂,還有我呢。”塞林嘴都沒有離水,把包瑞從口袋中抓出來,放在地上。包瑞三步並做兩步爬到水邊,一眨眼就潛到了水底。只有葛雅顯得很斯文。它用嘴咬了兩下水,然後再仰起頭把水咽下去。 塞林痛快地喝夠了水,當他抬起頭時,看見泉水土臺上站著兩只舔著舌頭,機警的羚羊。一看就知道,它們已經渴壞了。塞林馬上走到了一邊,把泉水讓給了它們。羚羊立即踏著輕盈的步伐,跑到泉邊,安靜地喝起來,直到它們喝足了離開,塞林才回到泉邊,取出僅存的一點乾糧,填充了饑餓的肚子。當他想起葛雅的時候,空蕩蕩高高的土臺,已經不見了他的蹤影。 火駒在不遠處找到了一片草叢,有味地嚼著地上的青草。 包瑞從泉水裏探出頭,對塞林說了聲:“太爽了。” 塞林看看包瑞說:“你今晚可以一直呆在水裏。” 包瑞晃著腦袋,高興地說:“那簡直跟做夢一樣。”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來,塞林在泉水不遠處安下了營。 夜幕降臨的時候,鑽沙鼠他們才慢騰騰地到達。他們顯得似乎很平靜,對著塞林揮了揮手表示敬意,然後按部就班地喝水,給皮囊中備水,讓駱駝飲水。最後,他們在離塞林不遠的地方,搭起了一個小帳篷,夜幕降臨後,他們那邊就沒有了動靜,好像早早就休息了。 夜色朦朧。一輪明月映在波紋粼粼的清澈泉水中,泉水周圍可以看到一對對在黑暗中閃動的不同的眼睛。 塞林縮在毛氈中,可能是剛才激烈的爭奪戰,讓他興奮的一點睡意也沒有。四周淡淡月光讓像灑地上一層白白的霜,朦朧夜色籠罩著寂靜的荒野,只有泉水邊不時傳來不同動物的喝水聲。 那些不時在夜色中游動的,閃著綠光、紅光的眼睛吸引著他。一會兒來的是野兔、山羊,一會來的好像是野豬,不然就是灰狼,反正那個高大的肯定是只野駱駝,塞林不停地在猜測著。那些閃動的眼睛似乎很機警,他縮在毛氈裏一動不敢動靜靜地瞧著,生怕驚擾了它們。他們靜靜地來,喝夠了水,又靜靜地走了,誰也不打攪誰。塞林喜歡在寂靜的夜晚裏有點這樣的聲響,不然這裏就太寧靜了。 “痛快喝吧,從現在起,這個泉水就屬於你們了。”塞林對著泉邊來的動物心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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