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化

記得一首從小就耳熟能詳的紅色歌曲《社會主義好》。歌詞大致是，“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社會人民地位高”。中國自1949年起，實行這樣的社會主義已有70多年，其中的酸甜苦辣每個過來人都深有體會。人民的地位高了到底多少，各自心中有數。儘管前三十年與後四十年，作為社會主義概念下的制度形式，差異巨大，有些方面甚至前後矛盾，比如改革開放以後，不屬於公有的民營經濟，曾經占社會經濟總量過半，但是幾乎人人偏愛的仍然是社會主義，不是資本主義。

我的一些筆友，個個痛恨共產主義，口誅筆伐，樂此不疲。但是假如問他們對社會主義的觀感，多半是一臉茫然，回答，“社會主義很好啊？你看北歐實行的都是社會主義，福利相當不錯。”

我有預感，若干年以後，當人們回顧歷史，必然得出與當代人截然相反的結論：真正萬惡的不是資本主義，倒是社會主義。相信這一預感在當下十有八九會遭到群嘲或群毆，不為別的，只因為有人太喜歡社會主義了。他們不知道，當今世界的一團亂麻，戰爭，通脹，種族衝突，政治內鬥，一切都一切，作祟的根本不是什麼邪惡勢力，什麼撒旦魔鬼，只不過就因為社會主義：一張看起來無比美好的畫餅。

經常看到有人孜孜不倦地反共，卻收效甚微。很佩服他們的勇氣，卻惋惜他們的思維能力。因為，共產黨所依存的民意基礎，正是社會主義。只要人們擁護社會主義，就必定擁抱共產黨。反共不反社會主義，顯然動不了共產黨一根毫毛。只有當社會主義名聲臭了，共產黨才會一天也呆不下去，自動消失。因為既然不搞社會主義，要你共產黨幹什麼？社會主義走下神壇的一天，就共產黨壽終正寢的那一天。

社會主義的弊端和毒素，其實早在大半個世紀前就被奧派經濟學的大師們批判得非常透徹。計劃經濟剛一萌芽，奧派就預言必將走向崩潰。通往地獄之路，從來都是理想的願望和美好的烏托邦鋪就。只有保護私人財產，自由支配，才能走向繁榮。可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執迷不悟地抱着社會主義不放呢？因為它能夠從短期利益上得到多數人的喜愛和追捧。趨利避害雖然是人的天性，但是假如缺乏理性引導，這種天性到頭來會反噬人類自己。

現在就來梳理一下人們喜歡社會主義的各種理由，看看其中有多少合理成分。

首先是吃大鍋飯。社會主義的最大優越性，當然是人人有份，按需分配。是靠人而不是靠市場分蛋糕。當然，那些高高在上分蛋糕的，一定是通過各種手段獲得了權力和地位的人，不是你我他。他們不論在革命前或選舉前，都信誓旦旦地許下承諾，保證讓每一個人都得到從天上掉下來的幸福，大家聽了心潮澎湃，無限嚮往，就如美國民主黨大會的熱情聽眾一樣。

大鍋飯多爽！白吃白拿，不用費勁不需努力。我在美國和加拿大，經常遇到這樣的年輕人，從小在家裡優越慣了，不知愁滋味。他們只要一天有福利可拿，就一天不願去找工作。反倒是第三世界國家來的一些移民，更吃苦耐勞，願意自己養活自己，填補艱苦崗位的空缺。我想，如果不是靠這批熱衷社會主義的粉絲用選票捧場，現在的左派政府早就下台了。

當然，人的稟賦不同，群體中體力較弱，智力較低的那些人，的確需要在某些時候接受分配，來獲得無償的生活資料，維持生計。可是誰來執行分配任務呢？當然是政府或執政黨。

於是問題來了。因為不論政府或政黨，一旦拿到分配大權，他就取得主宰全體國民命運的皇冠。其誘惑力不但遠遠高於部落酋長，還高於歷代帝王。意思是，這個人既不需要流血征戰，也不需要苦心經營，更不需要數代貴族的血脈繼承，只要頭腦靈活，口舌伶俐，都可以憑藉小手段，而不是紮實的學問，用甜言蜜語騙取以往只有皇帝或黑老大才享有的權勢地位。這種誘惑絕對難以抵擋。可以推測出他們心中對社會主義的極度迷戀程度。

社會主義的優越性還在於，誰都不對重大罪錯的發生及其惡果負責，經濟上領導人從不負債。想想，在市場經濟中，無論是投資者還是企業家，都要絞盡腦汁對自己的投資決定承擔責任。萬一決策錯了，將傾家蕩產，血本無歸。但是社會主義絕無此風險。因為無論分配或接受分配的那些人，都不用負責。對於群體，法不責眾，罪錯沒啥了不起。至於分得多少，宿命而已，抱怨也沒有用。他們只跟從潮流，最後自認倒霉算了。而負責分配的，就更不用負責。因為規則是他制定的，獎懲由他說了算。法院或媒體或許會追責，但用權和錢可以輕易擺平。

社會主義的錢從來不出自自家的腰包，都是從別人口袋裡搜刮出來的，自己一分錢不必花。如有損失，那都是別人的損失，集體來分攤。但大量項目投資中得來的好處，想要多少就分多少。多爽啊，只拿好處不負責任，這樣的美事，天下哪有？也別說，社會主義就有。當然，對於民憤極大的行政過失，會有替罪羊被拋出來承擔責任，只栽了個別倒霉鬼，無礙大局。

總之，社會主義的理念，都出自於一片好意，慈悲善良，為了造福天下。但是，由於機制上的因素，這一理念只能給人遐想，在操作上完全行不通。不過，有個最大的作用，給大眾思想以全面的麻痹，給投機者無數機會。

一個有名的故事。在英帝國殖民澳洲的年代，每年需要海運大量的監獄囚犯送到英國本土。當局為了省事，就把這個業務承包給地方的海運公司，按照上船的人頭付費用。哪知道人性靠不住。商人為了節約費用，拼命剋扣犯人的口糧和醫藥費。船上囚犯死亡率一度攀升到20%。政府為了監督，每條船再派一名監管，一名醫生，以為這樣就萬無一失。誰知道根本沒用。幾乎所有的政府派員，都被船商收買，不願同流合污的，立刻被丟進大海。直到當局學乖，從制度上作了小小調整，即，不數上船的人頭，只數下船的人頭，按下船人頭付費。結果怎麼樣？死亡率立刻降到千分之二。這說明，對付人性的弱點，不是沒有辦法。只要對制度稍加調整，結果大不同。

社會主義理念很好，但缺乏控制人性弱點的機制，所以結局很糟。偏偏又因人性弱點，所有人都喜歡社會主義制度。如何解決這個悖論？上面的故事有所啟示。其實無論革命造反，還是改革創新，都不如腳踏實地地修補現有制度漏洞，更實在有效。

2024-08-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