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长时间的难产之后,在法国的提前立法选举之后两个月,马克龙才终于找到一个传统右派资深共和党人巴尼耶出任总理。又经过两周的再度难产,上周六20号,巴尼耶的政府名单也终于面世。我的一个也是时事观察家的朋友把这种难产称作剖腹产,倒是相当的形象。 这个政府当然还是一个中派政府。排除了极右派和几乎全部的左派。只有一个前社会党人米戈任司法部长。政府的主要成员由共和党人和复兴党人组成。议员数量远少于复兴党的共和党在内阁中的分量与复兴党相当。这也是马克龙为他的解散议会的愚行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左派已经摆明了要杯葛这个新政府。极右派现在则表示要“听其言观其行”,不会马上杯葛。看起来,这个党现在要学做君子,开始从反对党向执政党的转化了。 左派还大体上分为温和的社会党和激进的不屈党两派。从巴尼耶未能成功拉到像样的社会党人入阁来看。左派的新人民阵线,还没有即时瓦解。 下面的第一场硬仗是10月1号吧,内阁第一次面对国民议会,提出总政策声明。相信巴尼尔将谨慎行事,不至马上激怒极右派。而左派则可能立即提出不信任动议。笔者估计这个时候,极右派和左派还不会联合起来立即倒阁。再下一场硬仗将是预计10月9号政府提出2025年预算案那天。这里就会有太多的细节可以校饬。如果极右派和左派在其中找到需要共同反对的题目,巴尼耶的政府就立马危矣。如果可以挺过这必须过的一关,以后的很多施政就相对细节,可能或可以妥协,至不济还可以不作为摆烂。这样政府就可能延续到数个月以上了。 这次,靠着中派和左派联合抵制极右派的已经成功运作过多次的临时共和联盟,精英们总算是再一次成功地把极右派直接上台挡下。但是这项左派的战术成功似乎并没有改变法国政治需得向右转的大趋势。现在这个政府的构成,比起上一届的政府,并没有如议会的新结构那样向左转,而是明显地向右转了。 在提前立法选举的第二轮选举中,靠着在两轮多数选举制度中的合纵连横,左派的确在议会中赢得相对多数议席,但第一轮直接投票的选举中,则是极右派明显领先。这中间是谁“偷走”了谁的民意,就有不同说法了。 大家都清楚,极右派手中现在握有达摩克利斯之剑,如果他们与早就准备好与中派政府死磕的的左派联手,分分钟可以置巴尼耶政府于死地。因此,无论如何,这个政府不可能提出任何可能激起他们联手反对的政策。巴尼耶这次选一个立场很右的共和党人勒泰罗任内政部长,就是明确的表态。新政府一定会在移民和治安政策方面大力收紧,以让尽可能多的有这种意向的选民或议员觉得没有被辜负。他说:“重建秩序,重建秩序,重建秩序。” 重要的话重复三次。很像美国特朗普的“让美国再次伟大”。意图不可谓不鲜明。 新政府要在不到1/3的议会地盘上辗转腾挪,真的如同过独木桥,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河谷。两个极端派的势力越来越大。很可能中间派终究有对付不下去的一天。法国的政坛,非左非右的中间派道路路真的是越走越窄了。 这次极右派派和极左派提出两个最明显的共同诉求。第一是撤销退休制度延到64岁的改革。第二是,要在选举中扩大比例代表制的范围。 这个第一条,相信马克龙会决死抵挡。事实上,这样的议案,如果没有政府的参与认可,直接由议会的多数制定通过,然后强迫政府施行,似乎并不可行。 你给他们讲64岁退休真正实施还在八年以后,届时依然是欧洲最早的退休年龄,他们才不要听。你把它像当年密特朗那样改成60岁,才会大得人心呢! 第二条则不一定。为了换取极右派不与极左派联手杯葛,中间派可能做一些妥协。但向这个方向的任何变动,都会有难以预测的后果。 民主制的最大漏洞就是竞选者必须不惜代价,不顾后果地争相向选民允诺眼前利益,以去交换他们手中的选票。在这项强大动力的压迫下,减少福利,增加税收都是万难。似乎只有增加债务是皆大欢喜。说到政体,其发展路向就只能是越来越普罗的民主,就是逐步消除尚存的对既得利益集团的种种加权让渡。这在逻辑上很是通顺。但在实践中则存在很大的风险。 比如你为什么不直接搞电子民主,每天晚上睡觉前,在电子投票机上就国家大事全民发表决定性意见?为什么还要搞那么复杂的代议制?想来主流民意还是明白,国家大事,并不是让全体公民一律平等,一步到位,直接当家作主,就能办好的。各阶层,各利益集团之间的非一人一票所能表达的折冲妥协,深思熟虑,还是必要。 比例代表制当然可以使议会的构成更贴近民意,但显然也会使议会构成更加破碎,达成各种妥协更加困难。并不见得就会是好事。 接下去的三年,如果巴尼耶能创造奇迹,稳定执政,还能真有所建树,那是法国之大幸。那样,下一届大选,总统之位,就还可能留在中派手中。法国现在的在欧洲还是属于中上的局面,就可以大致维持下去。不过笔者悲观地预测,这种可能性,不到一半。 更大的可能性是,巴尼耶的政府维持不了三年,甚至维持不了一年。法国真的有现实的可能会重新走入第四共和国的老路,不停地换政府。那法国就真是进入笔者上一篇文章提到的“三体世界乱纪元”了。 这三年如果搞不好,现行的法国体制就只剩下一步或称两步棋棋可走,就是分别让极左或极右派上台执政。 个人以为,这两条路无论如何都是走不通的。经过几年更进一步的无法治理之后,法国人可能才会明白,极端化不是出路。然后再考虑回头。 回头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在完全现有的体制下,重新选出中间派的总统和占多数的中间派议员。另一种就是修改政体了。不能是更多更直接的比如电子民主吧?能多一点加权,可能就能有多一点的可治理的期望了。 但这个政体上的回头路太难走呀!西式民主政体,就像一辆只有进档没有倒挡的汽车。除非撞到山崖上,请拖车公司往回拖,否则它是不可能自己退行的。因为扩大民主,只要现在我有更多权利的公民放权就行。而收缩民主,则需要已经有权的公民交回一部分权利。那又如何可行?不是说让任何人放弃投票权哈。说的是,比如接受更多的间接选举。比如加大已经是间接选举的参议院的权力。 人工智能大发展,联网自动驾驶车的上市,然后普及,现在已是迫在眉睫。十年之内,笔者预计,就业市场还将受到巨大冲击,靠低保或普遍法定收入生活的人口,还将大量增加。他们无疑大部分都将成为极左或极右派的拥趸。仍在工作,支撑整个社会运转的中产阶级的比重还将进一步缩减。他们怎么才能继续把握对社会机器的主导权,就会成为现行的一人一票的西式民主政体将面临的更大考验。 看看整个欧洲,向右转的趋势还在继续。不断有极右翼政党在这个或那个国家取得进展。已经有数个欧洲国家的极右派在起码是参与执政。在整个欧洲,中间派政党依然占据主导地位的现状,真的是不知道还能维持5年还是10年还是能更久。 再望一下美国,在贺锦丽冲击下,左派的民主党的确是有可能赢得这次大选了。但这也和这次法国的左派选胜一样,个人以为,仅是战术胜利。它也不可能改变西方向右转的大趋势。特朗普主义不是偶然发生的。 整个西方的治理,个人以为,必须经历一个类似罗斯福新政那样的部分质变,才可能延续正常的生命。这个大变故,大概率将在未来的10-20年之内发生。 纵观历史,时代可分为平庸的和风云变换的两种。平庸的时代,平庸的领袖就可以对付。而到了真正艰难的时日,那就需要能找出新路,振衰起敝的英雄了。此生有幸,亲历了祖国这样一位伟人的功业,他就是邓小平。法国也有啊,那就是戴高乐。怎么感觉,现在的法国,又濒临了一个需要英雄的时代。十七年前,本人曾寄望于萨科齐,称他为小拿破仑。七年前,又曾寄望于马克龙,称他为小救星。他们都让笔者失望了。那么下一位英雄能是谁呢?如果他总也不出来,该怎么办?我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