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马忠辉去张卫东家，给了他一笔医药费，误工费，砸碎的东西按两倍的价格赔偿。张卫东则承认那是一次酒后打架斗殴，这事就算结束了。然而这笔钱张卫东却是有命拿，没命花，几天之后，就在他用那些赔偿的钱把家里的东西置办齐的那个晚上，家里发生了煤气泄漏，三口人全都死掉了。

早上喊他去上班的工友发现了这个事情，不到半天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大牙湾。因为张卫东身份特殊，很多人认为里面一定有问题，就去派出所报了案。金波带着人去仔细勘察了一天多，得出结论这是他们家的煤气罐没有按期报废——质保期过了快一年了，他们还在用，结果阀门里的橡胶圈老化，从而导致了泄漏。

这种事情很常见，人们总是超期使用煤气罐——换一个新罐几十块钱呢。鉴于这个教训，少平责成工会挨家挨户检查煤气罐，对于已经过了使用期限的，矿上出一半的钱，让他们去换成新的。然后少平告诉金波，这种方法不是个长久之计。

“我就是想杀鸡儆猴，”金波知道少平会明白自己的用意，也不隐瞒什么，对他说，“不能让人看着和我们作对了，还照样活的好好的，那就会有更多的人起来闹事。”

“这我知道哩，可人命的事，敢出几回？”少平沉吟说，“这影响太大，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用。”

“可这伙子人就是铁了心的要闹事，眼看事情就要被卡在这儿了，咱咋办？”

“别着急，好事多磨。”

少平让小梅在酒楼搞一个打折活动，金波随即搞了一次扫黄，把护矿会的骨干抓了一大半。剩下的几个头目，少平决定各个击破，通过同乡，师徒各种关系找到他们，许诺给他们每人几千块钱。绝大多数人都同意不再闹事，但最后剩下的几个死硬分子仍然拒绝妥协。

最让少平头疼的是雷汉义就是这些死硬分子里面最坚决的一个，这人是少平刚进煤矿时的老领导，在后面的每一次进步都有他的帮助，少平怎么也不能用那些方法来对付他。无奈少平只好亲自去找他谈谈，然而此时雷汉义已经完全忘了早些年的旧情，把少平带去的茅台酒扔到院子里，摔的粉碎，指着他鼻子说：“我不要你的东西，你也别想把国家的煤矿变成你自己的。”

在整个大牙湾，恐怕也只有雷汉义一个人敢对少平这样说话，但少平也只能听着。雷汉义对他有多少恩啊，就是现在耳光扇到少平脸上，他也只能受着。雷汉义老婆出来拦住他说：“你看你，和少平之间，有啥话不能好好说？”

少平毫不在意的说：“没事，我知道这是老区长没拿我当外人。”说着进了屋，坐在沙发上。

雷汉义坐在他对面，气呼呼的说：“孙少平啊孙少平，当初看着你小子是个人才，本想着把你提拔起来，让你把煤矿弄好，想不到你是要把煤矿给偷走。我真是瞎了眼，培养出你这么一个白眼狼来——我对不起老矿长，对不起当初建矿时那些弟兄啊。”

“老区长，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哩，”少平点着一支烟，抽了一口，缓缓的说，“你是在这里挖过第一锹土的元老，大牙湾煤矿是你看着发展起来的，我知道你对这里的每一个矿洞，每一台设备都寄托有感情。”看着雷汉义的眼圈慢慢变红了，少平顿了一下，“可现在的世事变了——这人，谁能抗的过世事呢——挂着国有的名头，大家都吃大锅饭，干不好。”

“可买过去还是你当头，为什么就能干的比现在好？”雷汉义怒气冲冲的问。

“买过去我就是为自己干了呀，现在不都兴这个吗？”少平给他解释，“然后我会给主要领导一些股份，他们也相当于都是为自己干了，肯定更加卖命。”

“为什么给自己干就有积极性？”雷汉义质问少平，“给国家干就不肯出力？”

“这——”少平一时语塞，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要不还改革干吗？想了一下，少平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自己管理方面的绝招，“这人不论干啥不都是为了给自己挣钱吗？”

“我们那时候来这儿建这个矿是为了给支持国家建设。”

“嗐，这不都是那些年骗人的话吗，您怎么还真信了？”少平有点哭笑不得。

“怎么能都是骗人的话？”雷汉义又生气了，“这就是你这个当矿长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