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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国家安全部的人员出现在赵大柱眼前时,赵大柱正在看报纸。报纸头版头条是省委书记周浩天在下江市调研,为台胞胡诚立解决投资困难的新闻。从上周六寄出控告周浩天的信后,赵大柱在忐忑不安中度日如年。他每天最期待的是当地新闻,一到本省的新闻频道开播时刻,他就打开电视,竖起耳朵,专注于省委领导的踪迹;他每天去报亭好几次,买下全国和本省的主要报纸,专找周浩天的名字。每天的新闻都让赵大柱沮丧,周浩天活得好好的!他睡不着觉,每时每刻都在分析预测中央看到他的告状信和周浩天的告状信后的反应。他反复计较中央看了他的信的后果,内心越来越紧张,感觉越来越不祥。他告周浩天暗地里缅怀九年前的暴徒。但九年来,党中央的核心对当年的事,从暴乱,到动乱,再到风波,定性越来越低调,没多久干脆不让提了。反而最近几年,对当年沾满暴徒鲜血的首都领导层作了彻底清洗。显然,高层所有未染血的人都在撇清与镇压暴乱的干系,而那些当年镇暴的主要负责人,也试图通过自己甚至子女的回忆录,向外界传达迫不得已的信息。赵大柱吃不准党中央对那场暴乱的态度,但党中央对党内正义事业的组织或派别的态度是一目了然的,那肯定是一个叛乱组织!赵大柱回忆当时他打电话给秦月娟母亲,仅仅说他做的事是正义的,从没说过他从属于一个党内正义事业的派别。岂料在秦月娟和孟芸嘴里七转八转,对着摄像机镜头鞠躬下跪,正义事业爷爷奶奶一通乱叫,就叫出那么个组织来了。如今赵大柱百口莫辩,哪里还能说得清楚?周浩天的诉状一旦上达天听,他赵大柱就死定了!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思,赵大柱瞥见国安人员手持的批捕令后,屎尿拉了一裤裆。 哪知赵大柱千算万算,没有算出周浩天并没有写过告发他赵大柱的信。他一急之下告周浩天,自动撞枪口上去了!周浩天对孟芸许诺他会状告赵大柱以解救孟芸,那是通奸主公对情妇惯用的套路,说过后自己都记不住!党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省委书记状告普通党员那档事。对于像赵大柱那样不入流的干部,省委书记看不顺眼,抓起来就是,还怕找不到借口?哪里会向上申诉!周浩天对孟芸失信的借口是,他要保护他老婆和儿子。但即便他老婆和他儿子清清白白,周浩天也不会向中央告赵大柱的状,那是自己脑袋往虎口里伸!因为一纸诉状上去,中央不可能只查赵大柱,不查他周浩天,而他周浩天哪里经得起查! 赵大柱的失算,在于他成功太快,急需找到人听他炫耀,就像一个暴发户,急于炫富,不知不觉中暴露自己的家底。当他得知周浩天要告发他后,他又急又慌,无暇细思,不顾窃听器录音里有着对他极其不利的信息,乱了方寸。赵大柱出身寒门,对党的真正兴奋点没有把握。赵大柱如果不写告状信,中央也无从知晓赵大柱监控孟芸和威胁秦母。涉事人中,只有孟芸有动机状告赵大柱。但孟芸却无心走告状这条把事情闹大的路。与赵大柱交往的整个过程中,孟芸并不光彩,甚至可以说是下流,她绝不想把她这两年的生活公之于众。另一方面,与赵大柱相处,只要曹晓慧不在,赵大柱通常压不柱孟芸,孟芸也没感到太大的不适,反而越来越觉得赵大柱充满喜感。他动不动就将他人贴上汉奸卖国贼的标签,最先一两次还有些威力,越到后来越像演滑稽戏,就像他新婚夜与老婆一本正经写党章,别人看着看着往往会笑得前仰后合。中央书记处接到赵大柱的加急告状信后,咋一看信封不以为意,九年来,中央一再降温,可是拎不清的神经病十三点不少。但拆了信封,所有看到窃听器读了信的官员都大吃一惊。党的历史上,从来没有普通党员用窃听器监控省委书记的先例。小公务员监控诸侯,肯定有图谋,一旦小公务员实现他的犯上志向,一定血流成河!这是那天孟芸吓唬赵大柱的说辞,这说辞虽是孟芸的杜撰,但准确反映出党的思维定式,是党从九年前事件中吸取的最大经验教训。党从九年前教训中总结出的最富成效的维护政权保障国家安全建设的战略方针是:一旦有火苗立刻扑灭!书记处传阅赵大柱诉状后立刻上报政治局,政治局成员一致同意,先把赵大柱抓起来再说! * * * * * 卫露望着桌上精致丰盛的饭菜,笑逐颜开,对孟芸说道:“你再这样做下去,我们家厨师要被你赶跑了!” “以前在才艺班,什么都学,厨艺更是必修课。以后我一样一样做给你们吃!”孟芸撸了下头发,得意地说。 卫露注意到孟芸前额上的红肿,问道:“你额头上怎么啦?怎么肿起了一大块?该不是撞哪儿了吧?” 孟芸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回答。这是她对着写着卫露名字的纸,磕了十几个头的成果。中午出惠济宾馆大门后,卫露估摸着孟芸不想回自己的家,邀孟芸去她家先住一礼拜再说。孟芸是巴不得,她从学校借调出来,还有一个多礼拜才返校;周浩天和曹晓慧也是一礼拜后才会返回省城。孟芸的房子,对周浩天一家都开放着,没准今晚周浩天和曹晓慧就会坐在那儿客厅沙发上,等着孟芸磕头求饶,孟芸根本不敢回去。而今,卫露就是她的大救星。爹亲娘亲不如大救星亲!她从来不知她的爹娘是何方的牛鬼蛇神,收养她的人民公社孤儿院里有个照顾她的老婆婆姓孟,她就跟着孟婆婆姓了孟。要不是碍于李碧荷、卫平是她的学生,她早就当卫露的面跪下磕头了。她曾对着摄像机镜头许诺说,如果正义事业给她生路,她每天对着镜头磕十个头。她也曾给曹晓慧磕了无数个头。但那些人从没有因此饶过她。而卫露还有秦月娟不同,她们是天神下凡,生就侠骨柔肠,扶危济困不讲报酬。孟芸竭力压制住感情,说道: “我要在你们家赖上一个礼拜了,要给你们家添不少麻烦了。” “说哪里话?你来我们家,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你看这两个小家伙,一边一个贴着你坐;上次你住我们家,这俩小鬼除了上学和吃饭睡觉,整天呆在你屋里不肯出来。他们对你的感情比对我还要深厚,索性认你做妈妈算了。”卫露摇头笑道。 “孟老师只能做我们的姐姐,怎能做我们的妈妈?她比我们大不了多少,怎么养得出我们?姑妈,你收她为女儿,我们拜她为姐姐,从今以后,我们真正成为一家人了!” 卫平的话引起一阵笑声。 “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女儿,可就省心多了!你亲生父母真是没福,怎么把这么一个好女儿丢弃呢?”卫露满腔感慨,她转向李碧荷和卫平:“不过,你们可不许叫她姐姐,她是你们的老师,你们不能没大没小的!做你们的姐姐,烦都要被你们烦死了!” “我真希望您是我的妈妈!”孟芸说出真心话。她没好意思说的是,最好当卫露的丫鬟。如果能在卫露家当清洁工,她肯定立马辞去教师职务,满心欢喜地跑卫露家上班了。 “那象什么话?我可不能不知羞耻!你对这两个小讨厌鬼,要摆出些威严,拿出做老师的样子来。要不然,他们会爬到你头上!现在这帮小鬼头,调皮捣蛋的花样一套一套的,快成了精了!一不小心,就要被他们作弄!你太软弱,吃不住他们!” 一吃完饭,卫平和李碧荷拔脚就想溜。卫露一把抓住他俩,问道: “哪里去?” “去孟老师房间里做功课!”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 “孟老师还没进她的房间,你们倒好,先往里面钻!你们看孟老师正忙着收拾碗筷,你们倒清闲,这象什么话?” “让他们先去吧,这里我一个人够了!”孟芸边说边清理桌子。 “这可不行,不能太宠着他们!”卫露转头对孟芸道,“高干子弟,从小就要做出规矩来。多参加些体力劳动,对他们有好处!我们家的服务人员,各有专职,从来不做额外之事,不能把服务员当佣人使唤,就是为了不要惯坏下一代。老一辈的革命家,家教都很严,所以那时没有太子党乱七八糟的事。现在的高干家庭,对孩子娇生惯养,培养出来的子女大半象周家那小畜生那样,也难怪老百姓怨声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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