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我媽和老宋老婆在灶頭間邊洗菜燒菜邊瞎聊。我媽說做啥好吃的給電影明星吃啊。老宋老婆說啥個電影明星啊，是在做明星夢啊。現在的小姑娘不曉得想點啥麼事（事情），長了好看點就想做明星，明星噶好做啊？阿貓阿狗都要做明星唻。我媽說就是就是呀，阿拉年輕的辰光，做電影明星這種事體想都不敢想的，只會得遠遠崇拜他們。我一個寢室女同學歡喜孫道臨，啊喲歡喜得來，蚊帳里貼的都是孫道臨的大頭像，還說王文娟配不上孫道臨，看到王文娟就挫氣（看不慣），啊喲，好像人家王文娟搶了她的孫道臨樣的。老宋老婆說，孫道臨老頭子唻，我認得他的，他是阿拉老宋的朋友，對阿拉老宋不要太客氣喲，叫宋老師宋老師的，阿拉老宋比他小起碼二十幾歲吧？還有喬奇曉得吧？他老婆是孫景璐，現在人不大曉得伊了，老早也老有得名氣的，他們夫妻都是叫阿拉老宋老師老師的，還有曹蕾，夏天，還有那個情報處長陳述，我都碰到過的，全都老客氣的。我媽說啊喲你家老宋真的來三（行），路道噶粗，難怪人家小姑娘噶遠特地從青島跑來尋老宋幫忙啊。老宋老婆不以為然“蚩”一聲說，啥地方噶容易啦？啥個時代啦？不好好較去讀點書，像你屋裡阿華（本人）考個名牌大學，那個才是正路子。想靠只面孔吃飯，上海灘漂亮小姑娘多唻，馬路上一抓一大把，不要講別人，阿拉屋裡小阿妹就不比伊推板（差）吧？我媽說真的呶，儂妹妹真的老好看的，而且氣質俠其（非常）好，一看就是上海小姑娘，和外地小姑娘不一樣的。老宋老婆說伊從來都沒想過要找姐夫幫忙當明星。人家看不起靠面孔吃飯的，這個才叫上海小姑娘，有氣質。我媽連連點頭說是的呀是的呀。又忍不住問，阿拉阿華說小姑娘不是大興的女朋友啊？老宋老婆說啥人曉得過啦，反正朋友嘛，大興托上來的事體，阿拉老宋總歸要做的嘮。我媽說阿拉兩噶頭在這裡瞎講八講，讓小姑娘聽到就鬧忙（麻煩）了，老宋老婆說她不在屋裡，跟大興出去兜馬路了，弄得阿拉兒子不開心了，滑稽吧？阿拉兒子噶小一隻小不點，歡喜那個姐姐依剛（他說），夜裡響還吵了講要跟那個姐姐一道睏覺，小赤佬下作吧，儂剛（講）。兩個女人哈哈大笑。 大興給那個女孩畫了一個讓她難抵誘惑的大餅，說到上海可以帶她去見謝晉，讓謝晉給她單獨面試，就把女孩帶到了老宋家，卻沒告訴老宋謝晉這一出。看那女孩興沖沖地又是唱歌又背台詞地準備面試，連給老宋兒子講故事都搞得聲情並茂的樣子，老宋覺得很可笑，又覺得女孩有點塞咕（可憐），到女孩問他啥時候帶她去見謝晉，才恍然大悟自己也被大興蒙在了鼓裡。老宋埋怨責怪大興牛逼吹得亞嘩嘩，連草稿都不打，我到哪裡去給她找謝晉啊？大興嬉皮笑臉滿不在乎地說騙騙她就好了，給她搗搗糨糊應付應付。老宋就趕緊給女孩澆冷水撲撲她心頭熊熊燃燒的興奮之火，說謝晉是大導演，忙得一塌糊塗，一年跟老婆兒子吃不上幾頓團圓飯，撒泡尿要掐好時間不能超過20秒，上海市長汪道涵見他都要提前兩三個月預約，所以肯定見不到他。又把我推到前面來圓謊說，不信你問問阿華，他們戲劇學院的大學生有幾個見到過謝晉的，搞得我十分被動尷尬。 那女孩看來是真把我當成戲劇學院的大學生了，對我議論起演員的表演好壞來。她說《廬山戀》裡的張瑜 哪裡像美國回來的啊？一看就是冒牌貨。還有《牧馬人》裡那個叫陳肖依的以為披件風衣戴頂禮帽就是華僑了，其實一點都不像。我對電影明星所知不多，她說的那個陳肖依我完全不知道，只好勉為其難就自己知道的皮毛與她周旋一二，說你們山東出了不少明星啊，那個唐國強好像是山東的吧，《牧馬人》裡那個主角朱時茂好像也是山東人。她說沒錯，唐國強也是青島人，她有個表哥以前的女朋友和唐國強是中學同學，對唐國強知道的一清二楚，那個人長得好看，但沒啥演技，而且好看是好看，但是很奶油，沒點爺們氣概，所以人家叫他奶油小生一點也不冤枉。至於那個朱時茂就是一個土老帽，是煙臺那裡小地方出來的人，土裡土氣的，演牧馬人倒是正適合。但那女孩對香港明星大為欣賞讚嘆不已，說《上海灘》裡的周潤發像神一樣，太帥了，我說神說不定其貌不揚啊，誰知道呢？她說反正國外明星比如阿蘭德龍啦高倉健啦，還有香港明星比如周潤發啦劉德華啦呂良偉啦，個個都比國內的好。國內只有一個周里京可以看看，但同上面那些外國或香港明星比也都差了十萬八千里。讓我驚訝的是那女孩不僅對於香港明星的現狀和過往歷史如出演過哪些電影電視劇瞭如指掌，對於他們的私生活也都一清二楚，我聽她如數家珍般地講述周潤發等人的現任配偶是誰，前任是誰，曾與哪個女明星有過交往或緋聞，周潤發還曾經為了戀愛不成企圖自殺等等諸如此類的事情，深感自己孤陋寡聞，同時隱約感覺不安，生怕她萬一話鋒一轉問我戲劇學院的事情，我這個冒牌貨就會穿幫。然而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她忽然問我戲劇學院的表演系學生漂不漂亮？我打哈哈說漂亮是漂亮，但不如她漂亮，我正擔心她會繼續問我難以招架的實質性問題，老宋老婆插話救了我。老宋老婆說戲劇學院學生主要不是看漂亮，是要看氣質看文化看修養看理論。那個女孩不以為然，反駁說氣質修養演技不見得要到學校去學，香港明星都沒有讀大學，人家氣質演技還不是很好，而且國內有點名的劉曉慶也好張瑜斯琴高娃也好也都沒讀過大學，還不是照樣做明星。我見女孩注意力已轉移，趕緊開溜回家，免得她話題再轉回來，讓我這個冒牌貨戲劇學院大學生原形畢露。（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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