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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空中遭遇傲慢与偏见
   

几个月前,我从亚特兰大乘飞机去华盛顿,为一位正在买房的朋友看风水。由于登机前没来得及带任何供旅途消遣的读物,我只能坐在飞机上发呆。一边是过道,另一边坐着一位中年东方男士,在聚精会神地看书。刚上飞机时他用英语客气地跟我打招呼,问我是不是日本人。我说不是,是中国人。后来他就埋头看书,再也没找我搭腔。

实在闲得无聊,我瞟了一眼他看的书,方块字,原来是中文!那他肯定是中国人或华人,至少应该会说中国话。

过了一段时间,他大概看书看累了,抬起头,眼睛离开了书本。我用中文问他在看什么书,他回答说“《傲慢与偏见》”。从他的口音我猜他是台湾人。为了核实我的猜测,我问他是那里人。他用英文腔调答道:“ Formosa ”。他的表情略带几分矜持,可能是受了《傲慢与偏见》的影响。台湾就台湾嘛,干吗要说福摩萨,那是很早以前西方人对台湾的称呼,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

“你知道 Formosa 在葡萄牙语里是什么意思吗?”他主动问我,像老师在考问学生,那神态,带有几分挑衅。

“ Beautiful ”,我脱口而出,二十年前在外语系教过精读和泛读,不会被这类问题难住。但如果我没答出来,那他岂不是弄得我好难堪。我决定主动出击。

“哇,看这么厚的书,你的国文好厉害呀。”我摹仿台湾人的口气说。以前有位台湾朋友,一开口就“哇”,弄得我后来跟台湾同胞讲话也喜欢“哇”。

他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然后告诉我他“好喜欢、好喜欢”看世界名著,而且看书速度很快, 这部小说他已读了两遍。

本想通过聊天打发时间,可这位先生喜欢世界名著,既然他看书速度很快,那他一定看了不少的名著。跟他聊什么呢,读中学时,我倒是想读世界名著,可那时候名著都是毒草,很难弄到。即使弄到一本,也得偷偷摸摸地看,看完之后有一种内疚感,象做了什么坏事似的。另外,看了有毒的书,像有意吃了慢性毒药似的,会在恐惧中等待药性发作,不知道毒药究竟会把自己毒成什么样子。后来忙于搞文艺宣传、高考、读书、工作、结婚、带孩子,好不容易把小孩带大,刚有点闲工夫,准备静下来读点闲书,却又偏偏不安分,跑到美国来了,读书、打工、东奔西跑,四处漂泊,再也没有闲工夫看世界名著了。如果跟他聊名著,岂不是用自己的短处去碰他的长处吗?但我这人生性好奇,想弄清楚他阅读速度究竟有多快,再说聊他的强项,我可以一边坐飞机,一边长知识。于是我先试探性问他读一本像《傲慢与偏见》这么厚的书要多长时间。他漫不经心地说,“也就一、两个小时吧。”

“哇,你好厉害,这么快的速度,世界名著肯定早就被你读完了。”我断定此人在我面前吹牛,而且这牛皮实在是吹上了天。以前我在中国时也喜欢吹牛。不同的是,我只在熟人面前吹牛,吹完之后对方会知道的,纯粹为了取乐。不象他,吹得这么认真。我把他手中的书接过来,翻到第一面,请教他这第一段是什么意思。他思索了一会儿,说,“这意思很简单,就是有钱的单身男人想找太太。”我问他还有没有别的意思,他斩钉截铁地说没有,那表情象老师回答学生的提问。

自从考上公务员后,我就再也没做过老师,来美国后,除了当学生就是当最下层的雇员。无论遇到谁我都是那么客客气气,毕恭毕敬。今天,在这万般无聊的飞机上,我被他当初的傲慢态度刺激了。象是一种条件反射,我也想在这蓝天上,在这位陌生人面前吹一次。心理学上不是说人需要发泄吗,这么多年的压抑,我太需要发泄了,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象,也没时间。今天,我要在这位博览群书的学者面前回顾一下做老师的感觉。

我润了润嗓子,微笑着对他说,“不那么简单吧,你再接着看看第二段。”他皱着眉头看完第二段,然后抬起头,不加思索地说,“没错,就是那个意思,有钱的单身男人都想找老婆,这是举世公认的真理。”

“既然这是举世公认的真理,那没钱的单身男人就不想找老婆吗?”我问道。

“那你说什么意思?”他反问我。

“这部小说的第一句话意味深长,它的意思贯穿整部小说。有钱的单身汉想找太太只是表面意思,真正意思是,女人都想嫁给有钱的单身男人,但作者没有明说,你读完小说就自然明白了,就知道什么是傲慢与偏见。”

他用手扶了扶眼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对,有道理。”渐渐地,他似乎终于明白过来,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过了一会儿,他主动与我攀谈:“这位先生,你一定读了不少世界名著吧?”

这叫我怎么回答,说来话长,我只好坦率地说现在没时间读那么厚的书。

他紧追不舍,“你以前也没时间吗,比方说,学生时代?”

大学时代,我只是把不少世界名著的内容提要流览过一遍,对作者生平、故事梗概及时代背景有一大概了解,以便日后在人前班门弄斧,仅此而已。中学时代,我倒是正儿八经地看了不少革命小说,象《沸腾的群山》,《牛田洋》,《金光大道》,《艳阳天》,《征途》等,都是凭学生证从图书馆借回家来读的,我如果告诉他那些书名,他肯定不知道。中学时代给我留下的最深印象是学工、学农、学军和批判资产阶级,于是我回答他说,我那个时候没有名著看,主要的时间用在劳动上。

“劳动?怎么劳动?女生也要跟你们男生一样劳动吗?”他似乎对劳动有兴趣。

我实在不愿意给他解释那些遥远的事情,再说他没有那个背景知识。现在他提到男生女生,我乘机转移话题,问他为什么台湾人称女同学为女生、称男同学为男生。他眨了眨眼睛,说不知道,然后又笑着说,可能是因为女的生的叫女生,男的生的叫男生。说完又笑了起来,好像讲了一个笑话似的。

我觉得他的解释不怎么好笑,缺乏常识,有损台湾同胞的形象,更有损知识分子的形象。我这人平时跟陌生人打交道还是挺注意礼貌的,但今天是个例外。待他笑声停止后,我摆摆头,问他是否知道英文 copper 这个单词的意思,没等他回答,我继续说, “ copper 原是铜的意思,警察的制服上有铜钮扣,后来用 copper 代指警察,以局部代整体,根据这个词的来源方式,你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台湾人喜欢说男生女生吧?”我想起了启发式教学法,仿佛找到了二十年前在大学当老师的感觉。

他又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思索了一会儿,最后摆摆头说不知道。看来这人不善于联想,我不得不提示他:“生,可以是生殖器的简称,这回你该明白了吧?”

“哦,用男性生殖器代指男生,用女性生殖器代指女生,也是局部代整体。有意思,有意思,”他终于明白了,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刚才的矜持荡然无存。

其实语言这东西,很多是习惯用法,约定俗成,只要语言的表达者和接受者认可并领会就行,我想“男生女生”也不例外,跟生殖器不一定会有联系。没想到我临时胡诌的东西竟能引起他的开怀大笑。笑声停止后,他又想起刚才劳动的话题,问我那时候是怎么劳动的。

来美国这么多年,我还从未有机会这样放肆地瞎扯,今天遇到这么个谈话对象,那就趁热打铁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跟他说说以前劳动的事。在中学时代,学农给我的印象最深,因为学工就在学校附近的某个工厂,同学们住自己家里,早出晚归。学军基本上都在学校操场上进行,或到离学校不远的省军区观看解放军战士操练、扔手榴弹和拼刺刀。至于批判资产阶级,主要就是在教室里学习、讨论、读报纸、写批判稿,我现在印象已经不是很深。学农要离开父母,到乡下去住,一去就是一个月。我特别不习惯,干农活觉得特别苦,所以印象特别深刻。就跟他谈谈“汗滴禾下土”,让他也知道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吧。

我问他是否听说过“双抢”,他说没有,我只好先解释抢收抢种,割禾插秧等农活。他聚精会神地听,象个用功的学生在听老师讲课。

“话说一九七四年夏天,我们南昌十中高一五班全体同学来到羊子洲农场参加学农劳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改造思想。三伏天天气热得出奇,那太阳可真毒啊。”太阳真毒是一位同学说的,为此他受到批判,说他含沙射影攻击毛主席,这事我印象很深。“白天热得简直无法干活,贫下中农,也就是工人阶级在农村的最可靠的同盟军,通过长期的生产实践,摸索总结出与天奋斗的宝贵经验:白天睡觉,晚上干活。我们班的任务是割禾,既光荣又艰巨。晚上八点多钟,天上布满星,月亮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把我们来欢迎 … ”

“欢迎你们来抢稻子。”他插话道。

“欢迎我们来‘双抢’。”我对农村生活的亲身体验和了解,仅限于小学、中学和大学时代的学农劳动。一说到农村,我就会想到旧社会,想到忆苦思甜,不留神就把那几句歌词说出来了。“晚上十点多钟,也就是青少年们平时正想睡觉的时候,欢迎会结束不久,就听得一声集合令,浩浩荡荡我们登路程。”那地方被赣江围着,四周是水,使人联想起《沙家浜》中的芦苇荡。“全班同学在农场大队长的亲自带领下,手拿镰刀,肩披毛巾,腰挎水壶,头戴草帽,迈着矫健的步伐奔向那一望无际的稻田。月照征途风送爽,穿过了沉睡的村庄,……”

“怎么晚上还戴草帽?”他打断我的话。

一不留神把白天常戴的友谊牌草帽移到晚上来了,“月亮反射太阳光,皮肤一旦被月光晒黑,肤色很难还原。”我给自己打了个圆场,继续说道,“来到稻田旁,同学们一字排开,猫着腰,你追我赶争上游,不一会儿工夫,一大片沉甸甸的稻子在我们身后倒下。又是一个丰收年啊”

“连续干了三天之后,我实在坚持不住了。第四天晚上,还是十点多钟,本该跟随大队人马出发,我却睡意过浓,不小心睡着了。等我一觉醒来,发现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四指...”

“应该是伸手不见五指。”他又打断我的话。

“我的左手无名指被镰刀割破,缠上纱布,只剩四个手指在外面。”我解释后继续说。“我摸索到厨房,试图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镰刀,可我什么也看不见,迷糊之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件可能是镰刀的工具,后来我抖擞起精神,摸黑沿着一条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疾跑,奋不顾身地赶到稻田,在什么也看不清楚的情况下,奋起直追。我要把睡觉耽误的时间补回来,我拼命地割啊,赶啊。待到东方露出鱼肚白时,我终于赶上了同学们,与他们在稻田的另一边胜利会师。这时我终于可以舒口气,有时间看一眼我的割禾工具。我的天啊,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我是用拨火棍当镰刀。”

“ Wow , that’s amazing! 你好厉害!”他情不自禁地叫道,眼神里充满敬佩。

好久没有这样胡侃,爽啊,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一聊天,时间就过得快。飞机已经开始下降,可他仍处在兴奋当中,“那么辛苦的劳动,经你这么一说,还蛮有意思的。”他感叹道。

“那劳动确实辛苦,可三十年过去,再来回顾那艰苦的生活,仿佛在看一幅幅朦胧的油画,别有一番情趣,那都是自己的作品,或作品中有我,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感到很亲切。往日如歌啊。”我说。

“对,对,对,往日如歌,你这个词用得好。”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亚特兰大某大学教授, PhD 。看着他的名片,我想起往事,八七年我成为学校当时最年轻的讲师,正踌躇满志,暗中准备向下一个目标努力,争取发表几篇论文。据说只要有裁缝的剪刀加浆糊的工夫就行,同行、前辈们都是这么干的,且有蔚然成风之势。后来一个出国援外的机会,让我发现外面的世界比校园里精彩得多。相比之下,教师生活太单调、枯燥,而且长期做下去,容易使人变得视野狭窄。于是我想方设法调离教育部门。工夫不负有心人,最后我如愿以偿,这辈子也就与教授无缘。如果一直呆在学校,我现在应该是受人尊敬的教授了,用不着像现在这样,为衣食住行发愁。

“先生,请问你在哪里发财?”他打断我的沉思。

来美国六年多,我曾经做过几次发财的梦,在梦中我发了财,成为百万富翁,可惜最终还是醒了。梦醒时分,我痛苦地意识到,梦中的我与现实中的我反差太大。自去年下岗以来,我还没找到正式工作。我回答他说,“我在梦中发财。”

“哇,美国梦。你这个大陆人还是蛮有意思的嘛,不象我在教堂遇到的那几个人,很粗鲁啊。”他终于说出了实话。从他当初的傲慢态度,我就感觉出他对大陆人的偏见。

飞机下降使我感到耳内疼痛,我忍着痛问他那几个大陆人怎么回事。他说有一次牧师布道,谈到台湾独立,有几个大陆人当场“暴跳如雷”,后来再也不去他们教堂,还带走了一大批大陆人。

“教授先生,用你们台湾人常说的话,那叫‘强烈反弹’。你们那位牧师我也听说过。《马太福音》里耶酥有一句话,‘你的钱财在哪里,你的心就在哪里。’那位牧师,应该不会忘记神的话语,如果他不想把自己的饭碗砸了,如果他想继续侍奉神,他就应该懂得尊重他的教会会员,他也应该知道一个事实:大陆人越来越多,上教堂的大陆人也越来越多。”我去过几次华人教堂,知道一些这方面的情况。

飞机已经平稳着陆。刚才在空中,全是瞎砍,现在,脚踏实地,即将分手,我觉得有必要抓紧时间跟他说几句实实在在的正经话:“海峡两岸的中国人缺乏交流和沟通,许多台湾人对大陆的认识和了解,还停留在六、七十年代的水平,也就是我以前劳动的那个年代。但现在已是二十一世纪了,大陆改革开放,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也应该理解绝大多数中国人民要求统一祖国的强烈愿望,应该想到闹分裂将会给中华民族、给子孙后代带来什么严重后果,考量这么重大的问题,不应带有个人情绪。这么多年来,台湾都在搞银弹外交,都在狂购军火。两岸一旦统一,中国显然会更强大,这是一些外人不愿看到的,也是他们所担心的。所以他们总想维持目前这样一个现状,让两岸人民相争、相斗。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道理,聪明的炎黄子孙心里都明白,但真正要处理好台湾问题却不容易。其实还有其它问题在等着我们,像钓鱼岛、南沙群岛、藏南问题等。我们应该从海峡两岸人民的长远利益来考虑,真正做出使祖国更强大,使两岸人民生活更幸福的事情。” 说完,我把印有“太极教练”和“风水大师”头衔的名片递给他。

“哇,你是太极拳教练,还是风水大师。打太极拳可以健身安神,我近来睡眠不是很好,正想拜师学太极拳,等老了再学就不容易,我也很相信风水,自从前年搬进新房后,家里诸多事情不顺,可能是风水不好,我一直想找位风水大师看看,可是他们要价太高。”

飞机停稳,舱门洞开,我与他话别:“谢谢你给了我机会,让我在异乡打开了封存多年的记忆,来美国后这还是第一次,真难得。在你旁边坐了几个小时,聊了许久,这也是缘分,今天咱们算是认识了。等哪天祖国统一,我一定上门教你太极拳,也帮你看风水,费用全免。”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似乎显得信心不足。

“其实,只要我们大家共同努力,这一天的到来,就会比预想的快。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我紧紧握住他的双手,然后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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