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们那一代人,人性是封在坛子里的酒,七情六欲就像小说中被方格子代替的文字一样可意会不可言传。即使现在,我相信我们中的大多数人也不知道如何很好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与时下的年青人相比,我们真可谓是即纯情,又病态。70年代末期,他们中的皎皎者(有条件的)幸运的挤进了刚刚开启的大学校门。荒废的多年的高等学府里,一下涌进来了千千万万个不同年龄段的男男女女们,他们兴奋,踌躇满志的开始了他们的新生活。入事深些的,自然得到的也多些。而那些从一个校门进到另一个校门的应届毕业生们,充其量也就是在大观园里蒙昧的走了一遭的刘姥姥。那时候的人太单纯,尤其是应届毕业生,这都要拜国人固步自封,僵化顽固的福,而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自知。
占座
在大学的校园里,如果说教室是小天地,那么图书馆,阶梯教室就是大天地。不同性别,年级,不同系别,不同年龄的人们都有机会会有自己自由的空间。每到下课,人们争相涌向那里,就为能得到一个理想的座位。人们的心情就像去朝拜圣殿似的,执着并且兴奋。因为那里有他们渴望的,教室以外世界的精彩,他们青春的媚力也可以在那里肄意张扬。有人说,图书馆是阅读与欣赏的地方。人们在那里温书的同时也可以接触到不同的异性 (尽管常常仅局限于四目短暂接触) ,满足心里的好奇和需要,可谓悦己悦人。不幸的是大多的数时候,理想的位子都被先到者居之,于是就出现了占座这种既不文明却很奇特的现象。
占座可分为明占和暗占。所谓明占,既为明确的对象占座。而后者,是事先没有预设的目标,而将偶遇变成请君入翁的角本。占座的手段可谓八仙过海,形式各异,琳淋种种。有人在桌上放几本书,表明所属,有人将坐垫栓在坐位上,更有甚者,有人干脆将书包锁在凳子的扶手上。。。。。。
起初,我非常厌恶这种不文明的行为,因为许多座位因被占而不能充分的利用,明明座位空着的,却成为可望而不可及的蛋糕。我那时才17岁,少年气盛,做事从不考虑后果,凡事率性而为,我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同学商量后决定,在闭馆前几分钟悄悄躲进厕所里,等曲尽终散时,再出来把所有上锁的书包,用刀割断拴在扶手把上的带子,然后全部掷于窗外。而那些丢失了书包的人,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几个回合下来,锁书包的人少了许多。我们为这种恶作剧所产生的结果,着实得意了一阵子,但占座现就象流感一样仍然存在着。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一件奇异的事情,厌恶的情绪瞬间转变成一种莫名的甜蜜。那天,我无意中走到一张被占的座位旁,有人竟无声的挪走了放在桌上的书包,我会意并有些受惊若宠的坐下来,因为心虚,还有点装,所以根本就没有看清是谁给我让的位置 (只从侧影知道是个女生) 。大约过了40分钟左右,我假装矜持的离开了座位。我们彼此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我的心中却充满了甜蜜。从此我默默的期许这样的事情能再次发生,哈哈,它不但继续的发生,还美丽了我三年的寂寞。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我愿意就可以得到同样的待遇,但我只是在实在没有喜欢的座位时,才肯光临她的期待,因为我虽然愿意坐享其成,但我虚伪,也不想欠一份可能永远都无法还清的人情债。她似乎从不介意我的做作,总是很宽容的对待我的冷落和刻意,有时冲我浅浅的一笑,便又把头重新埋在深深的发际中;有时她只是朝我轻轻颌一下首,然后自顾自的继续温书。直到我毕业时,始终也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我比她大一届,就这样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了学校,她的名字也像刀刻过一样印在了我的心上。
几年前,我从加拿大回国度假时,突然萌生了一种强烈的愿望,我要和这个曾经为我占坐并带给我甜蜜的女孩见上一面。因此我向同学打听到她的情况,得知她恰巧就在我就读的大学里教书。我心喜若狂,第二天上午,就赶到计算机系去找她。不巧,她那天没有课,不在系里,我感到很失望,却又不甘心。就问系里的其它老师,得到的回答却是后天下午再来看看。我情急智生忙告诉他我是从国外回来的,拜托其无论如何帮我找到联络她的方法。那位老师犹豫再三,最终给了我她家里的电话。看看时间已是下午了,心想还是别太唐突,就按奈住性子,等到了第二天,那一夜我失眠了。
第二天上午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拨通那个被我攥的发皱且汗渍斑斑的小纸条上面的电话号码,话筒里传来一个似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喂,你找那位” 当时我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ZYH在吗?”
“我就是,你是那位”
当我报过名字后,我真怕她想不起我是谁亦或根本不知到我是谁,我像个机警的耗子,随时都准备放下电话逃生,但她却迅及地问道:
“你现在在哪儿?你不是出国了吗?”
“是的,但现在我在国内,我们可以见见面吗?”
我真不知到这句话我是用了怎样的勇气才说出来的。她马上说:“好啊”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然后我们约好了第二天中午在我父母家附近的一家餐馆里见面。我考虑那里离她家很近,离我住的地方也不很远,说实在的出国多年我整个一个儿地盲。就这家餐馆,我还是昨天路过时无意间发现的。
当我见到她时,感到很诧异。除了身体略微比从前胖了一点儿,样子几乎与在校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只是更加成熟和大方了,当然美丽依就。我们简单谈了一些离开学校以后的事情,而我们谈得最多的是如何移民加拿大和移民以后的生活,因为当时她对移民的事情很感兴趣。第二天在一个温馨舒适的茶馆,她回请了我,那次我们谈得最多的还是移民的问题。在此前我听同学说她离了婚,但出于礼貌,我们的谈话从未涉及于此,最后我们互相留下了彼此联络方式。
以后由于忙碌,回加拿大前我们没有再见过面。非常不幸的是我丢失了我的电话本,其中也包括她的信息。两年以后我又移民到了美国,从此我们彻底地失去了联系,后来我听说她也移民到了加拿大,而且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现在,真的希望她能过得很好,而我在有生之年也能为她占一次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