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初定,记述一下两天前遭遇的撞车。 旅美多年,开车跑在街上,时常会路过撞车事故现场。车被撞得龇牙咧嘴,事主垂头丧气,环伺一旁的是红灯、绿灯、小白灯闪做一片的警车、消防车、救护车。自认为开车一向谨慎,谅不致陷于这等惨境,所以离得虽近,但感觉很远。殊不知,撞车不比拌嘴吵架,一个巴掌就能拍得响,山响。 老伴儿W精明强干,朋友间素有“里里外外一把手”的美誉。不过,人无完人,烹调就是W的绝对弱项。好在天无绝馋人之路,一对亲戚夫妇就住在附近,于是我们便趁周末无事,接长不短去蹭顿晚饭,打打牙祭。 这个周末,约定去亲戚家吃红烧肉、葱油饼。初冬日短,开车出门时,天已黑透,薄雾蒙蒙。W眼神好,晚上开车责无旁贷。轻车熟路,四十哩时速,不疾不徐,直奔红烧肉、葱油饼而去。突然,对面一辆车向左一个急转弯,眨眼之间便到了我们的车前。这里不是路口,更没有红绿灯。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我们的车头直撞那辆车的车头右侧,撞得结结实实,毫不含糊。一声闷响,两个气袋双双爆出,车里顿时白烟弥漫,一股刺鼻的硝烟味道。 脑子里一片空白。几秒后,缓过神来,我和W急忙互问是否受伤。活动活动手脚,扭扭腰,转转脖子,隐隐作痛,不过似乎并未伤筋动骨。气袋没有碰到W的脸,但把她的左手打得生疼。我的脸和气袋做了亲密接触,眼镜飞了,嘴唇麻了。 救命的安全带完成光荣使命,不能再做伸缩,松松地挂在肩上。勉强把车门推开一条缝,侧身挤出车来,查看情况。我们的车头完全撞烂,保险杠、车灯碎片满地,防冻液还在缓缓流出。再看那该死的飞来横车,是一辆半新不旧的三菱运动多功能,右前轮变成了麻花儿,但比起我们的车,绝对属于轻伤。肇事司机是拉美裔,年龄在四十上下,五短身材,面相忠厚,自知闯了祸,忙不迭地声明:“我有保险! 我有保险!” 我们正在打911向警察报案,两辆消防车疾驰而至,想来是有热心人通风报信。车上跳下来几条大汉,问我们要不要上医院。我们表示,一切还好,不必麻烦了。他们还不放心,又反复问了几遍,虽是职责所在,也很让人感动。 稍顷,警车到了。警员年龄虽轻,却很干练,对事故现场扫视几眼,情况便已了然,向我们要了驾照和车辆注册卡,简单询问几句,便回到车里写事故报告。 趁此机会,我们联系了保险公司,约定由公司派拖车先把人、车送到家里,明天再把车拖到车铺。但几分钟后,警员叫来拖车,招呼司机把两辆车拖走。我们跟警员商量:保险公司的车一会儿就到,能不能等等?警员说,这是本区规定,事故车辆不可久留现场,以免阻塞交通。美国警察似乎都是这个路数,态度和蔼有礼,但绝无通融余地。无奈,我们只好再给保险公司打电话,取消拖车之约。 拖车司机五大三粗,看来入行已久,动作甚是麻利,左一道索、右一条链,不大工夫,就把两辆车捆扎妥当。我们向他请教:“您看我们这车还能修吗?”他只对我们的车瞥了一眼,便有了结论,语气斩钉截铁:“这车报废了。瞧见这根轴了吧?撞成这种角度,要想修,少了七千块,门儿也没有。” 警员写完报告,走过来交代一句:“都是对方的错,你们没问题。”随后递上一张名片:“上面有案号。到警察局取事故报告吧。” 消防车走了,警车走了,拖车走了。肇事的拉美汉子步履迟缓,也消失在夜色里。剩下我俩站在路旁,面面相觑。不到一小时,交通恢复正常,车来车往,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亲戚开车赶来,把我俩接到家中。还是吃红烧肉、葱油饼,不过解馋变做压惊,味道自然大不相同。 吃过饭,压过惊,亲戚开车送我们回家途中,路过刚才撞车的地方,地上还散落着保险杠和车灯的碎片,在我眼里,像是坟场烧剩的纸钱,透着几分凄惨。夜色更深,雾气更浓,路灯昏黄暗淡,恍惚间如在梦中。 回到家里,想起刚才的一幕,不觉有些后怕。如果当时车速稍快一点儿,或有车紧跟,后果便不堪设想。撞车之后,夫妻双双把家还,实在是万千之幸。鲜活的生活与魂断公路之间,原来只有一线之隔而已。不禁想起一句已被说得俗滥的话:活着真好。此时此刻,这句话突然变得既不俗,也不滥 -- 身在福中,要善自珍惜。 附图:撞坏的车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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