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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仲卿七世寻情(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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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历来只是无声地流泪。当母亲怒斥我懦弱无能时,我惶惑地流泪;当兰芝哭诉母亲的苛刻虐责时,我心疼地流泪;当母亲逼我休去我一生挚爱的贤妻时,我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默默地流泪;当我听说兰芝的兄长逼她再嫁时,我痛悔地流泪;而当我得知兰芝投水殉情时,我麻木地告别母亲,决然出门自挂东南枝时却是没有一滴泪。我以为我的泪在我和兰芝短短的三年又苦又甜的婚姻生活中都流干了,谁知此时却会当着一个陌生人,没着一词地痛哭了起来。
世上没有人能理解我焦仲卿两难的境地:一边是我生性好强蛮横无理的母亲,一边是我美丽贤惠聪明能干的妻子,她们两人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离不开的女人。而母亲对兰芝的挑剔苛责,百般刁难,水火不容,好像是把我的心,我的幸福,我的生命放在磨盘上磨,一轮轮地碾得粉碎。
父亲早逝,母亲独自含辛茹苦地把我养大,还支撑起一份家业,她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定盘星,也从此养成说一不二出口成旨的派头和习性。别说是佣人丫环做错了事情要遭打骂,就是我――她唯一的儿子拂逆了她的意志,也是动不动就请出家法来惩罚不怠。古来专为天下女子定的“三从”就有“两从”在我家行不通。“出嫁从夫”,我父亲已死;“夫死从子”,如要这样,那比杀了我母亲还难受,也不会有我和兰芝的悲剧出现了。
兰芝家住镇东刘家山,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是远近闻名的知书达礼,又漂亮又能干的好姑娘,从十三四岁起,上门说亲的就挤破了门。当年母亲娶儿媳妇千挑万选选中了她,又千方百计托媒才说成,喜得合不拢嘴,比我都高兴。兰芝十七岁嫁到我们焦家园。洞房花烛夜,我揭开盖头一看,顿时心花怒放,原来兰芝正是那位我曾在井边向她讨过水喝而一见倾心的美丽少女!兰芝也羞答答地告诉我,她当时也对我暗生情愫。在所有只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结成的夫妻中,我们简直太幸运了,太幸福了!
当晚,我和兰芝情意绵绵,鱼水欢叙到天亮才沉沉睡去。直到丫环敲门才慌忙起来梳洗,误了一早向母亲请安的时间,惹得母亲老大不高兴,当时就没给我们好脸色。从此,兰芝就开始了受折磨,我们家的恶梦也就开始了。
新婚第三天,母亲说兰芝善织,交给她每天织两疋丝的任务。这简直是像董永的东家财主给七仙女出的人力所不能完成的难题。七仙女有她的六位神仙姐姐帮助,兰芝只有靠自己。她不休不眠,夜以继日地织,每天还只能吃些剩饭残羹,最后也只是三天织出了五疋丝。这个速度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母亲仍不满意,要她继续织。深夜,我听见织机推挡一声声地响,就像敲打在我的心上。我想去陪陪兰芝,刚出门就被母亲拦了回来。她威严地说:如果你去看兰芝,看一次,就给兰芝加一疋丝!为了不给兰芝增加更大的痛苦,我只能默默地退回自己的房间。家里有良田千亩,又不是缺这几疋丝,母亲何苦要这样折磨兰芝!这已经不是正常的婆婆教训媳妇了,而是变态的失去理性的疯子在摧残生命!母亲,您怎么变成了一个恶魔?可即使是一个恶魔,她也是我的母亲呀,我能有什么办法去阻止她呢?
三年的时间里,我和兰芝竟然有一千天不在一起,如同生死相隔。偶尔能在一起,我抱着她瘦弱的身子,心疼得直掉泪。她还宽慰我说:“这些天,我又织快了一点,就快要达到一天织两疋丝了。”我们天真地希望只要兰芝织到一天两疋丝,母亲就会消气,就会放过兰芝。可后来,兰芝的身体越来越弱,织丝的速度不升反降,还越来越慢,不但不可能达到一天织两疋丝,竟连一疋丝也很难办到了。我悲愤莫名,决心要去找母亲抗争,要不这样下去,她会把兰芝逼死!我也想过,我可以带兰芝离开家,在镇上租一小屋另居。我不要家中的财产,房屋良田都留给母亲,我只要我的兰芝。我有工作,我虽然只是一个庐江郡府衙里的小吏,饷银菲薄,但维持两人的温饱还是可以的。可兰芝不让我这么做,她既不让我去与母亲争辩,也不让我带她离开家。她说那样做我们就是大逆不道,难容于社会。我们两人都会受千夫所指,万世唾骂。既如此,还不如苟且活着,也许有朝一日,母亲会幡然醒悟,不再做这些既伤害孩子们又使自己生气,没好日子过的糊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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