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重感冒,全身无力,吃完药七点就休息了。
清晨,拖着不听使唤的双腿,用尽所有的力气走到窗前,看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懒洋洋地向下撒着冬天的雨。忽然觉得,人生的雨是不分季节的,更没有雷电的预告。回头看一眼床头柜上的表,10点整。Theresa的葬礼在11点开始,我告诉自己:该起床了。
西游多年,参加葬礼的次数远超过参加婚礼的次数。慢慢的,关于“死亡”的讨论也成为我和LG之间经常讨论的话题。不知不觉,我们已习惯畅谈和享受自己的葬礼,也能泰然进到这种人生特别的庆典里,重新探究和体会要如何活着。
“I am sailing, I am sailing,
home again cross the sea.
I am sailing, stormy waters,
to be near you, to be free……”
开着车,Rod Stewart的《sailing》开始撞击我的五脏六腑,死的恐惧无法吞噬我里面属于永恒的灵魂。
I am sailing, I am flying, 人生岂不是一次穿越暴风骤雨,回家,得享自由的远航和飞行吗?
Theresa是我朋友的母亲。第一次见她是在公司的大厅里,没有说话,只是远远地点了点头。第二次见她是在一个月前。
我推开病房的门,原本娇小的Theresa由于癌病的折磨显得更瘦小,如果不是看见她的脸,我会以为病床上只是铺了几条床单。我走过去,朋友说:“妈妈,J来看你了?你记得她吗?就是那个会讲中文的J?"。Theresa微微地睁开眼,笑了一下。朋友说:“妈妈,你要J给你读中文吗?”,Theresa说了一些什麽,我完全没有听见,她真的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微微地动一下嘴角。顺着Theresa的目光,我的目光停在桌子上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上。朋友把那本小册子递给我说:“我妈妈让你给她读这本书”。那是一本薄薄的,最多不过十页,好像被人翻过几百遍的中文书。
原 来,Theresa是她们家唯一会看和讲中文的人,这一本中文书已陪了她半个世纪。书里一共有九篇祷告词。据朋友说,她妈妈每天读这本书,最爱读的一句话,也是她们兄弟姐妹唯一会说的一句中文就是:“上帝,我依靠你”。
我走过去,拉着Theresa的手,慢慢地,一字一句的,用我最标准的普通话读每一天的祷告。
Theresa闭着眼睛,我分不清她是睡着了,还是在听。大约40分钟,我读完了整本书。Theresa又动了动嘴角,朋友把耳朵贴在Theresa的嘴边,然后对我说:“妈妈请你再读一遍第九天的祷告,‘上帝,我依靠你’”。
Theresa葬礼大约有500人参加,我只能坐在后面的位子上。除了台上主持葬礼的神父,从远处只能看见棺木上印着十字架的白布。
穿过棺木顶上的天窗,我飞出教堂,
飞回来,我出席自己的葬礼。
我俯视,笑问那有形的棺木怎能囚禁我无形的灵魂?
我飞翔,我飞到云层以上,我那有限的躯体已无法捆绑我,时间和空间也无法拦阻我。
我上腾,
我回家,
我完全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