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闲聊了玻尔和爱因斯坦的物理学本质之争，有网友说很不专业。这倒是事实，俺也不是物理系科班出身，更不是从哲学门走出。我的专业和物理有关系，中学时候，也很喜欢数学物理。对于哲学，我从来没有系统研究过，只是喜欢阅读点杂书，喜欢胡思乱想。博客不就是一个自留地，自己想种点什么就种点什么，既不为了糊口，也不是为了扬名，就图个没有评审，想发表就发表的自由。唉，要是科技论文发表在自己博客上也算数，该多好啊！

写博客也有自身的好处，就是帮助自己整理思路。本来脑子不够清楚，写着写着，试图说服读者的过程也提炼了自己的思路，不怎么清晰的想法变得清楚了。今天，我就得到启发如何更清楚地解读玻尔和爱因斯坦的物理学本质之争。我想到了，昨天提到的现象界和本质界，也许可以简化他们之间的争论。

对于物理学来讲，物理学中的自然规律只是描述了自然现象还是揭示了自然界的本质？玻尔认为，物理理论只是自然界的现象描述；而爱因斯坦说，物理理论揭示了自然界的本质。俗话说，立场决定态度，观察角度决定你看到了什么。那么，让我们看一看，玻尔和爱因斯坦各自的立场在什么地方。

首先，谈谈什么是本质。一个事物的本质就是这个事务区别于别的事物的那个冬冬。比如我们说：台湾不是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那么，你就要定义主权独立的国家是什么。再比如，我们说地球是一个质点。那么，你就得说什么是质点，什么情况下，地球可以被看成一个质点。你看，本质和我们能够命名很有关系。再比如，当你说，那个家伙简直不是人！那么，在你的脑海中，应该有什么是人区别于其他万物的形象，也就是说你知道人的定义（当然，我表示严重怀疑。什么才叫“人”是宗教和哲学问题的本质，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什么才是人。）。

物理学是人研究自然界的过程中得到的知识体系。首先，物理学是知识体系，而不是零碎的知识。现在，一个小孩都可以告诉我们，地球绕着太阳转，但并不代表这个孩子比托勒米更懂物理学！托勒米提出了地心说，虽然繁杂，但还是可以计算行星的运动。因此，“太阳绕着地球转”的地心说是一个物理理论，而一句“地球绕着太阳转”的命题不是物理理论。

注意了，物理学研究的主体是人，研究的客体是自然界，物理理论只是我们和自然界沟通的信息编码。换句话说，物理学是人的物理学，虽然我们不能说德国物理学、美国物理学。那么，玻尔和老爱的争论实际上就是：人能否认识事物的本质。

人靠什么来认识外界世界？有人说，靠我们的感官。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就是我们中华文明最朴实的认识论。认为人是靠感官认识世界的人，就如同认为电脑是靠鼠标来认识外界一样笨。要知道，感官不过是我们获取信息的通道，而不是我们处理信息的器官。

那么，我们是靠我们的大脑来认识外界的。但是，我们的大脑是怎样处理外界的？一个孩子看世界和一个大人看世界，一个中国人看世界和一个美国人看世界，能一样吗？显然，不一样。我在网上发表一篇文章，注定有赞扬的，有贬低的，人和人的差别很大呢。我就不朝着这个方向走下去了，走不完的，因为我们可以问：每个人看到不同的世界，为什么我们可以宣称存在一个客观的物理知识？这就越扯越远了，比如为什么不存在“女人物理学”“胖子几何学”等等，虽然那些也是很好的问题，以后想清楚了再说。

我的问题是：你怎么知道你的感官感受到的世界是真实的？这是西方哲学中认识论问题。哲学的第一精神就是追求真，不解决这个问题，知识的来源及其可靠性就成问题。柏拉图的解决方案说，存在一个理念世界，是比你看到的世界更真实。如果没有理念世界，我们没有办法命名。比如桌子，你叫这个桌子，也叫那个桌子，这是两个可能完全不同的东西，为什么你给他们起同样的名字？你说，因为他们虽然表现出来的现象不同，但都有同样的本质。柏拉图就说了，理念世界中存在一个理想的桌子，世界所有的桌子都是从那个理想世界中“堕落”出来的。任何你看到的桌子，都不是完美的桌子，但都有完美桌子的本质，现实中的桌子是理想桌子的影子。你看到的世界不过是完美理念世界的影子。这个完美理念世界就是本质界。

人生活在这个世界，我们只能用我们有限的感官来观察世界。换句话讲，我们生活在现象界，我们的感官只能“看”到各种物理现象，我们怎么可能“知道”本质界？这是西方人思维中的困境。

俺们中国人大都没有这种现象界和本质界的划分，或者主体和客体之分。我们大多数人都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的观念就是对的，自己的眼睛就是雪亮的，自己亲耳听到的就是真的。很多国人从来不换位思维，想想别人的观点是否正确。中国祖先早就说了，要凭着良心生活，而良心可以直通上天，因此很多人都认为自己可以“替天行道”。天人合一，替天行道，这些词才是“我就是绝对真理”的写照。

好了，继续西方人思维中的现象界和本质界。玻尔对物理学的定位是：物理学只能描述现象界，不能抵达本质界；而爱因斯坦认为物理学可以达到认识本质界的程度。玻尔站在人的有限性的立场上，认为物理学是人的物理学，不是上帝的物理学，因此物理学只讨论现象，无法达到物质的本质；而爱因斯坦则把人放在了上帝的立场上，认为人可以认识物质本质。

我认为玻尔的观点更可取一点，因为套句苏格拉底的话“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不知道”，或者圣经中的一句话“上帝在天上，人在地上，我们不过是人”。我们的感官有限，我们不是全知全能的。物理学不过是我们看待世界的一种模型罢了。

但是，存在主义哲学萨特似乎走到了极端，他说“存在先于本质”，也就是说除了现象，根本没有本质之说。当然，他是指着人说的。这就意味着，人没有任何本质，人的外在表现就定义了人。这样，他就排除了人的本质需要上帝来定义的可能性。他说：“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但人是自由”。因为世界没有本质，只有相对于人的现象。我们都是偶然来到这个世界的，这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人生活在一个荒谬的世界是痛苦的，但就是因为世界的荒谬，世界没有特定的意义，人也就没有任何目的需要完成，人获得了绝对的自由，你想怎样生活就怎样生活，你的表现就是你自己的本质。俺觉得萨特很虚无，怪不得他写了本书叫做“存在与虚无”。这一点都不好玩，人生要是没有意义，哪他为什么要写作？为什么还活着？

人对现象和本质的困惑是人的最大疑惑，代表了有限的人内在地对无限的渴望，是人的灵性的表现，也是人宗教性的根源。爱因斯坦企图让物理学担当揭示无限真理的角色，但玻尔却认为那不是物理学能够做到的。

我想，人生活在现象界，上帝在本质界。人不过是人，永远不能凭借自己的理性和能力认识本质界。物理理论是人的模型，不是上帝的启示，因此永远都是近似而不是真理。把近似的物理模型理想化，任意扩大，甚至声称可以告诉我们宇宙的起源，这是欠缺科学精神的表现。当然，我们可以继续研究宇宙的模型，但要对宇宙的起源或者终结保持沉默，那不是科学的任务。还是那句话，我们唯一知道的是我们不可能知道世界的本质，除非造物主告诉我们。按着维特根斯坦的说法：“世界的意义不在世界之中”。我们生活在宇宙之中，我们不可能知道宇宙的来源和目的，除非创造宇宙的上帝告诉我们。所以，我不认为大爆炸理论是一个科学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