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时,张老师当时是副教授,作为中方首席科学家主持一项中日合作项目,我当时的学士论文虽然还没有完成,被系里抽调去实验室帮忙,人员分成两组,我和Marinia、还有前几年在UBC作Visiting Prof.的娟同学同组,如今在Edmonton的平德和85年跑去USA 的喆同学在另一组。日方主要赞助者是张老师的同学,姓角田,该人是个中国通,说得一口地道的中国话,并且把他的儿子也派来实习,他儿子很年轻,面目非常清秀,且作为富家子弟,绝对没有我们国人那种毛泽东时代共有的营养不良,皮肤血色很好,当时这方面可以说与我和建聪相当(我小时候肯定也属于营养不良),建聪见了似不以为然。而我路察那么多日本人可以说,没有几个长得好看的,虽然它们不用开口我们就能认出不是中国人。公子的汉语不怎么流利,有时会用汉字笔谈,和我近乎,有次谈个山口百惠,我没有热情回应,心想你以为我会像你们那些人那样追星啊。那个日方首席科学家是个中年人,当时中国人极其贫穷,当时他的待遇足以让我们对落后造成的巨大差距震撼,当时中国大学毕业生的月工资是56元,年计672元,记得日方首席自己说的年薪折合人民币是约36万,老板为了激励他,给他又是按双倍,并允诺成功后,发大笔奖金。这位日方首席工作还是挺认真,但在业务方面我看不出任何过人的地方,尤其在遇到失败和挫折的时候,其提出的对策基本上都是庸招。那时我似乎就明白了,日本人在抗日战争中与八路军玩计谋为什么没有占上风,也清楚了以前能轻松击败中国女排的日本女排后来屡战屡败,就恨我们的历届政府真是无能,那么多极优秀的国人的头脑就是没有得到充分的利用和发挥。
日方首席有时会提到日本战后的饥饿时期,有次看见地瓜,触景生情,说是那时他还是少年,吃得都腻了。有次,附近一所军队疗养院有位老八路出来散步,看见了他,问我们那是不是日本人,带着发抖地说他恨透了日本人,他家里几口人惨死于日军屠刀下。我们只得告诉他,这人战争时期还小,才算安抚下来。有天,在校园里,上海“老猴”问我:“听说你现在和日本人一起工作。”,我答“是啊”,“那可以请它们帮忙留学日本啊!”。“哦,不知道,想都没有想过!”。说真的,那时的我就那么心高气傲,根本没有觉得我也需要出国深造,不想追求出国,即使要看世界,也首选北美、欧洲。这个项目主要任务是培育两种鱼的三倍体活体,在相隔不长的时间里,得到当时的国家科委主任宋健和副主任滕腾先后视察。前些年,时为Associate Prof.的郭师兄(喆同学的丈夫)到我们祖师爷那个研究所作百人计划,参加了类似课题,后来获了奖。作为学生,我可以说可能是惟一作过实质性贡献的,后来有些老师经常以“工程师”称呼我。因工作出色,我那没有时间完成的学位论文免去了提交(这边的工作当时保密,不得利用),只需工作报告,免答辩,但是在毕业证书里的相应记录给予优秀。我那作的学位论文是鉴别一类孑遗动物新种,那时没有互联网,我已经手工查阅完全部BA(生物学文摘),全世界当时才鉴定出6种,当时已经有新种的样品材料,再补充采点样,只需按部就班地绘图,完成检索鉴定就可在重要刊物上面发表,遗憾的是当时不懂事,否则少睡点,加班加点至少也要完成一个,与老师分享一起发现新物种的喜悦。指导老师是同学梅的爸爸,后来在多次到系里催促无果后,只得独自继续,其成果使他很快便由讲师轻松晋升到了教授。其时娟已经考取了出国研究生,后来离开时还得到了日方赠送的当时功能比较高档的Casio计算器,我反而没有,我比她离开得早一些。这实验室位于校外,需要搭乘公共汽车,一天早上,我步行到后,一位看上去30来岁的中年妇女面带微笑热情地招呼我:“你好”,我受宠若惊,赶快点头回应“您好”。心里觉得今日有点异样,这位老师真礼貌,因为平时许多老师见多了,已经熟视无睹,经常免了招呼了(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一点小不足吧)。等张老师介绍后,我才知道这就是张老师当年的未婚妻,60年代回日本去了。张老师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有时喜欢考我,有时还要带点打击刺激我:“人家会说普通话,还会说上海话,你会吗?”。其实此时的她已经50余岁了,其形象气质胜过之前我路察的所有日本女人。她也是一位学者,曾经出版过学术专著,不知何故与张老师的姻缘未结,其父是个让我们中华民族当时几乎每人都曾受过益的好人,故她虽然没有成为我们师母,我仍尊为长,她的名字叫大槻一枝。说起来,张老师有些故事,他被日本人称为日本通,其日语公推是全市最好的之一,无论日本人说什么他都能明白,并准确翻译,让日语系的望尘莫及。他哥哥是位物理学家,50年代回国时,周恩来亲自接见,后来可能担任过高能物理研究所所长(虽有报载,此职是同学转述,不敢确认),妹妹25岁取得USA物理学博士学位,妹夫也是著名物理学家。张老师自谦在家里最差,母亲是位小学教师,我不知道还是否也算书香门第。张老师高高大大,面色红润,五十年代初到旅大去,那里许多白俄误以为是同胞,据说还有女的想恋爱。他说自己恨日本人,参观广岛原子弹纪念馆被日本人追问就不愿意吭声,但平常会见日本人,完全是他们的做派,日本人根本分辨不出来,不知道的就以为他是日本人。我有次放松时随口哼了《夜来香》和《何日君再来》两首靡靡之音,张老师郑重教导了我,“你知道你刚才唱的是汉奸歌曲吗?”,然后简要讲述了其背景。其实我没有把这靡靡之音与历史关联的意识,但以后便在长辈面前噤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