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辛彤知道這樣想下去把腦水絞幹了也不會想出個所以然的,可人是很 奇怪的, 你想逼自己不想也不成,思緒是逃無可逃,就象這泰國五 月午後的驟雨, 嘩啦啦地就落了下來,遊人紛紛忙亂地四處找避雨 的場所。他們就近跑進了一家買珠寶和旅遊工藝品的商店,櫃檯里琳 琅滿目的光彩把顧菲吸引住了。外面的雨象掛了一快透明的雨簾從屋 檐落下,辛彤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會問“草原的五月是什麼樣?也 下雨嗎?”而平日裡言語不多多巴圖說起草原就象打開了話匣子,那 里天的湛藍、潔白 的羊群、棗紅馬。。。他說起這些的時候眼睛裡 有一種讓人迷醉的覆蓋着蒼蒼草原的藍天似的深邃。辛彤奇怪自己會 對他描述的景物感到那樣熟悉,就象在描述著昨晚的那個夢,於是 說:“美的像夢。”他說:“是象夢,昨晚我還夢見了。”辛彤心裡一 驚:“他說的明明是我昨晚的夢,難道我們做了一個一樣的夢,或者 我進到了他的夢裡?”。這時一直忙著在店裡看商品的顧菲擠過來, 手上拿著兩串小手鐲,給辛彤和周茹各一串,看辛彤和巴圖聊得挺熱 乎,先是驚疑再恍然醒悟並一臉抱歉地對辛彤說:“對不起你啊,這 傢伙平時是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可一說到他那個只有鳥愛呆的草原 就羅嗦個不停,我的耳朵都要起繭了。他還叫我跟他去騎馬,我倒想 騎德國寶馬啊,做白日夢呢!他怎麼就不多想想賺點錢買個小汽車多 實惠?”這樣的話辛彤聽得可不少,如今到哪裡最熱門的話題不是房 子車子?連遠方的男朋友也一再的在信中用另一種方式提醒她:“這 里的人都有房子車子”言下之意房子、汽車就在伸手可及的眼前。可 此時此刻這樣直白的話讓辛彤突然感到一種悲哀。更可悲的是自己竟 不知道悲從何來。 那裡的人都有房子車子,那麼他們都很快樂嗎? 又湧進一夥躲雨的遊人,把他們本來就小的立足之地擠得更小,巴圖 把自己略有微疾的身子轉過來擋住了推推攘攘擠過來的人群,辛彤嘴 上本想說聲謝謝,看他卻不願顯出自己是刻意這樣做的,於是看了他 一眼,把感激用眼睛帶過去了。 突如其來的雨停了,站在挽巴茵行宮的水上皇亭往遠處望去,雨後的 天空格外的澄清,湖水象一雙少女柔情的眼眸流着清波,象有着叫人 猜不透的心思。周茹身着水青色短袖衫擺出各種各樣姿勢,薛彬忙不 迭地給她照像。周茹意猶不足地說:“我要有個這樣的園子這樣的亭 子該多好,我就當王妃。。。”話音還沒落顧菲就搶白了過去:“那薛 彬就是國王嘍?你可別忘了‘落寞古行宮,宮花寂寞紅’哦!”噎得周茹 紅臉張着嘴說不出話來,半天才說:“薛彬他敢,我讓他死無藏身之 地。”說話間杏眼圓睜望向薛彬,仿佛薛彬已是惡貫滿盈在劫難逃。 那邊薛彬聽了這話,激凜打個冷顫,把本來溜溜轉的眼睛硬生生 拉了回來,周茹的兩道眼神再把他的一雙腳乖乖地拉回到身邊,仿佛 就是兩條看不見的繩子,然後兩人回歸到往常的旁若無人的貓膩狀 態。 顧菲看在眼裡,轉向巴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看看人 家。。。”,巴圖回了一句:“你省省巴,人和人不同的阿。”鬥嘴一向 占上風的顧菲吃了個啞巴蔫兒,象憋足力氣發出的一記重拳打在了空 氣里毫無蹤影。 辛彤覺得這一幕很有趣,怪不得巴圖平時也不多說話,原來對付顧菲 這樣刻薄嘴巴的最好辦法是不與置理。顧菲卻已經轉過身來對她說: “你看他這德性?從草原上來的木頭,就沒開竅的可能!”。 “有些人愛掛在口上,有些人不掛啊,愛在心裡就好了呀”辛彤也來打 趣她。 “說得好聽,愛在心裡不說出來你能聽見?咦,你好像有什麼心理問 題,對愛情滿不在乎的嘛,灑脫!” 辛彤被噎得把大大一口口水咽了下去,心裡對自己說:“我不渴望愛 情?世上怎會有女人不渴望愛情?如果有一份真情,我願意用生命來 珍惜”。那麼自己和何銳的感情呢?不知道世界上有沒有天生一對、 地造一雙那麼神奇的事,在一般人看來他們該算是相配的了,各方面 都算出類拔萃的。 本來這次出來就是想理清這段感情,前前後後,來朧去脈。可被翡翠 玉戒和那個神異的黃袍僧人攪了一下,一直沒靜下心來。 說起來,辛彤和何銳不能說兩人不是真情付出,他不是不愛她,他在 她身前身後的忙乎勁跟現在薛彬在周茹身邊的勁頭就差不到哪兒去。 他是一個謹謹慎慎、循規道矩的人,辛彤大學最後一年曾頭腦發熱要 去金沙江漂流,因為他跳出來極力反對而泡了湯,她為此三天沒跟他 說話,他為此三天晚上守在她樓下。他在極力把她的世界劃得很小, 也許他是無意,也許這是他理解的愛情的方式。因此每次她去跳舞, 他都會在後面亦步亦趨的相伴,她在旋轉中仍然感到有一道目光 粘在背上,這使她覺得自己象被繩子綁住的旋轉木馬。大學畢業後, 他曾很滿足於在這個安逸的城市的一個機關里有一份喝着茶看報子混 日子的安逸工作。這個城市就象一個垂死的老人,血液在緩慢地流動 着,幾百萬人每天就端着茶在擺一個大龍門陣。何銳在這片凝滯的天 空下再劃出一塊小天空:兩房一廳。。。辛彤覺得他好像在談論他們 的退休計劃。終於有一個晚上,辛彤與一個男子在舞廳里跳起了活力 四射的拉丁舞,何銳決意做出某種改變,下海去搏他還不敢,於是就 把自己關了起來學英語出國留學,捏着筆頭考試是難不倒他的,就這 樣他踏上了異鄉的土地。 有一種說法,男人和女人本是兩個人,那麼兩人能否保持長久關係的 關鍵就在最初的溫度是否高到能把兩個物體融成兩個相連的物體。辛 彤雖然覺得這象是冶金術理論的推廣卻也覺得不無道理,自己和何銳 好像當初就沒粘住,如今距離一遠,粘性就更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