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高中畢業時,在某高校做臨時工。該校有很多非洲留學生,我在留學生樓里做門衛兼打雜。那時還沒改革開放,沒現在這些飯館茶社酒樓,也沒有現在那些許 多好耍的去處。那時的人既保守又傻得可愛,對會說不倫不類漢語的黑人留學生很好奇。學校對黑非洲的留學生全方位監視,特別是他們的私生活。其實所謂的私生 活就是留學生在周圍社會上找女朋友。一到晚上或周末,留學生最難過。沒親戚朋友沒地方去,在社會上找女朋友便是最大的業餘生活。 那個時代雖然人人都認為中國和非洲是朋友,可在老百姓的眼裡,他們來自蠻荒不開化的原始部落,而我們是上方大國,禮儀之邦。見了黑人留學生都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心態。 做臨時工期間有幾個黑人留學生和我成了好朋友。阿杜納來自埃塞俄比亞,活潑健談。那時我不會幾句英文,他初學中文。我們的交流中文英文加比劃,還是常常不 得要領。他一有空就去逛街,常被老百姓圍着問這問那。他也樂此不疲。有一次阿杜納外出逛街回來後顯得十分生氣。原來在新街口有一位老者把他攔下,正值夏 天,阿杜納穿了件短袖衫。老者問阿杜納從非洲哪裡來的,便聊了起來。又圍過來幾個人,阿杜納就是要和群眾打成一片,很興奮。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老者用 右手食指在阿杜納手臂上劃了一下,然後放在眼前仔細看看。阿杜納先是一楞,然後明白老者是看他到底是黑還是髒。又氣又急,日常會話中文全忘了,反覆大聲 說:我早上剛洗過澡,不髒!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阿杜納氣得把短袖衫脫了,一定要讓老者檢查。圍觀得人都說,黑人就是原始,鬧市大街竟然打赤膊。結果是不 歡而散。阿杜納受到很大刺激和傷害。 大多數黑人留學生專找年輕姑娘搭訕,希望能找個性夥伴。這在當時老百姓的眼裡無異於禽獸,同時老百姓又覺得非洲人嘛,很正常。可阿杜納卻與眾不同,他崇拜毛澤東,愛學唱樣板戲的片斷。學習刻苦,對人彬彬有禮,不在外面亂找女朋友,是個符合中國標準的好學生。 一次阿杜納去寧海路和上海路口的百貨商店買日記本,臨去前把“我要日記本”幾個字練習了許多遍。到了百貨店文具部,是個年輕姑娘售貨員。都知道是附近大學 的黑人留學生,很熱情地問要買什麼?阿杜納是個見到漂亮姑娘就緊張的主,心裡一緊張背好的詞兒到了嘴邊卻變成了“我要日屄”!笑容立即在售貨員姑娘的臉上 凝固了,阿杜納還笑眯眯的等着吶。這更加劇了姑娘的恐懼。“不要!不要!”年輕女售貨員的失聲大喊引來了周圍人詢問的眼光,並圍攏了過來。姑娘此時已經匆 忙離開櫃檯去找領導了。阿杜納迷惑不解,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領導過來把阿杜納拉到一邊,滿臉嚴肅息事寧人並語重心長地教育說:“年輕人,國情不一樣,在我們中國不可以這樣的。下次不許這樣,要做個好學生。你回去吧”。眼裡充滿對不開化蠻邦的鄙視。 阿杜納聽懂了多少有很大的問號,反正知道他說得漢語惹了大禍,因為周圍的人滿臉鄙視。“國情”?聽不懂是什麼。“下次不許這樣,要做個好學生。你回去吧”聽懂了。我不是好學生? 阿杜納回住處後和我說起這事,並問我“日屄”是什麼?鬧我個大紅臉。他纏着我解釋。那時的字典里查不到“屄”,我的英文太爛。一個剛高中畢業的小年輕更不 好意思說。便告訴他是男人和女人的事。他一聽來了精神:男人和女人?到底是什麼?被逼無奈,便用我們兒時相互罵人時做的手勢示他。阿杜納恍然大悟,我們都 曖昧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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