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次与凯西谈话的不愉快结尾如一根鱼刺噎在咽喉,使老赵每每想起就闷闷不乐。特别是凯西带着警惕和怀疑的目光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感到烦躁不安。当秀玫责怪他不该说那最后一句“不会烹调你的狗”的话,他起初还硬着脖子向秀玫辩说:“凯西戴着有色眼镜看我们,好像中国人都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秀玫温和地说:“乐天,你的别的话都说得很好。没想到你竟能用英语说那么长的一段话,摆事实,讲道理,我很为你感到骄傲。就是,如果你不说最后的那句话就更完美了。”
在妻子的劝说下,事后平静下来的老赵也为自己的失言有些后悔。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老赵想想凯西说过的话,看来她很关心野生动物,没准她是“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成员吧。自己坦然承认烧过和吃过野生动物,不会因此而惹来麻烦吧?秀玫叫他不要瞎担心,加拿大也有狩猎爱好者,不少高级餐馆也烹调野味,只要不是珍稀的和被法律禁止的野生动物就没事。再说老赵烧过和吃过野生动物是在几十年前的中国,加拿大管得着吗?
夏天在忙碌中转瞬即过。其间有一个多月没见到邻居,直到八月底老赵才看到脸上、胳膊上都带着日光浴后的健康光泽的比尔和凯西。比尔说他们去湖边的自己拥有的Cottage(度假别墅)住了一段时间,这是他们老两口每年夏天都要去住的。过去比较年轻时,他们甚至冬天也去住,在冰冻的湖上钓冰鱼。说起钓冰鱼,比尔的兴致来了,灰眼睛里放出光来,正准备与老赵大谈,被凯西的几声连唤“比尔, 比尔” 打断了。
他对老赵说:“对不起,我得走了。我们下次谈。” 凯西又在屋里叫了:“比尔,亲爱的,你在哪里?” 比尔快步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答:“亲爱的,我来了。”
门前淡紫色的菊花再次盛开的时候,是老赵和秀玫住进新居一周年的喜庆日子。一个星期四的傍晚,赵家又是宾客盈门。这回可不是轮到别的人家,而是老赵和秀玫做东。
客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带来了一些装饰品送给老赵和秀玫。有桌上和柜上摆的,也有墙上和架上挂的;有加拿大和中国产的,也有来自印度和别的国家的。大家帮着把每一件物品放置好,刹那间,这屋里的色彩和情调就起了变化,让众人眼前一亮。餐厅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油画,画面是一瓶盛开的淡紫色的菊花,那装花的瓷瓶上的花纹则有些类似老赵家的景德镇青花瓷餐具上的。画是小周的杰作,价值不菲的画框是李益行买的。这里数小周出国最晚也最年轻,两年前才来。他原是某师范大学艺术系的学生,还差一年毕业就出国了。本来他想接着学绘画,可一看工作市场只好改行学计算机,周末在老赵现在的餐馆当招待。老赵拍着小周的肩说:“你这画,把我家门前的菊花,还有我喜爱的景德镇青花瓷都画上了,画得真好,画到我心里去了。我真是太感谢你了,也感谢你,”他对着李益行说,又对着众人说:“也感谢大家。好了,秀玫你招呼大家先入座,我要开始炒菜了。”
屋里的人们欢声笑语,推杯换盏,品尝着老赵的飘香热炒和秀玫的精致点心,沉醉在浓浓的乡情中。谁也没注意到,隔壁邻居的车库前,一个人和一只狗已站了多时了。这时北边的门开了,走出一个瘦高的人影,这是比尔。
他一边走一边惊讶地说:“凯西,你怎么在这里?我看棒球赛时还以为你在楼上卧室休息呢。” 比尔一摸凯西的手,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在外面呆太久了?” 凯西一字一顿地说:“比尔,我讨厌这种气味。这是空气污染,我没法忍受它。” 比尔说:“如果你讨厌这种气味,就远离它。” 他伸手去搀她,“你的身子在发抖。我们现在就回家。凯西,凯西你怎么啦?”
凯西昏过去了,幸而比尔及时地托住了她倒下的身体。比尔抱起凯西,往家门口冲去。
十分钟后,在老赵家里的人们听到响着警笛的警车驶近,就在门前的街道上停下来了。不知谁说了句:“谁家打了911电话。”大家都挤到临街的窗前去观看。不一会儿,救护车和救火车也到了。
老赵打开门走出去,只见两个救护人员抬着担架从邻居家出来,比尔跟在后面。
老赵连忙问:“比尔,出什么事了?” 比尔没停脚步,哑着嗓子说了句:“凯西,”话没说完就到救护车跟前了。 老赵追前几步说:“保重,比尔。”
救护车开走了,救火车和警车也跟着开走了,看热闹的邻居们也都回家去了。赵家的客人们没像以往一样留至午夜,也陆续告辞回家了。老赵和秀玫收拾好一切,上楼去休息。平日,老赵的脑袋一沾枕头就打起了呼噜,今夜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他记得有一次比尔曾经说过凯西的健康状况不是很好,除心脏病外还有别的什么病。虽说曾与凯西有过一点不愉快,可眼看着她被救护车运走,心里还是很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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