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红楚的预产期是次年二月.
事情一下子就多起来了.
八月份, 方觉启程回家接女儿南燕. 得知家里要添丁, 陈家上下自然是欢天喜地. 问到时候谁照顾红楚母子, “我” 方觉说.
“我也会帮忙的.” 九岁的南燕在一边自告奋勇.
"燕子到美国啊肯定前途无量，就是咱们真舍不得呢！＂二妈说。
＂二奶奶，燕子会回来看你和爷爷的，我保证。＂ 飞机上, 南燕真是欢喜兴奋非凡. 第一次尝到了飞在天上的滋味, 而且还是和爸爸一起.
“爸爸, 到了美国我就和你住在一起了是吧?” 她问.
“是的, 和爸爸和楚姨住一起, 我们是一家人.” 到了美国, 她对什么都感到新鲜. 没过多久, 红楚的超生波图像出来了, 医生说是个男婴. 南燕好奇地看着那超声波照片.
“爸爸, 我小的时候在妈妈肚子里有没有这照片呀?”
“那时候还没有这种照相机.” 方觉搪塞道.
南燕是个聪明敏感的孩子, 她感到自己问也是白问. 这事要问妈妈才知道, 而妈妈, 都说她出远门去了, 到哪儿去问呀. 一下子, 这个家就成了三个半人的家了. 空间是挤了一点, 方觉在后院搭了个棚子, 做了个台子, 夏秋, 可以在外头坐坐, 看看书, 乘乘凉. 南燕是个非常勤奋努力的孩子, 在那个台子边坐着看书最多的就是她了. 这时，红楚会不时到后院去，看她有没有英语，功课等等问题。燕子想很多，问很多, 包括每周来一次的垃圾车把垃圾运哪儿去都会问。问完了以后，家里的回收箱都是她在管了。走在路上看到有瓶子，她都会拣。 冬去春来, 红楚的产期临近了. 红楚和医生, 一位年轻的女实习大夫说, 她听说自然生产对婴儿好, 到时候尽量让她自然生. 大夫说, 那也是我们的做法, 不到不得已, 不会拉刀的. 这天夜里, 红楚被一阵腹痛痛醒. 事先看了许多介绍, 她挺镇定的. 一直等到天破晓, 她才叫醒方觉. 然后给教会里的姐妹凯利打了电话, 请她来照顾一下南燕.
“楚姨, 下午我放学回家了, 就能看到小弟弟了吗?” 南燕问.
“燕子, 楚姨尽量让弟弟快点出来.” 红楚对南燕说. 方觉带着红楚到了医院, 挂了急诊, 不一会儿就上了待产室. 同室里还有几位产妇, 他们进去的时候, 听见里面哼哼呀呀的许多喊叫声.
方觉心里有些发毛. 他看着妻子, 见她也不时皱了皱眉头.
“很痛吗?” 他轻声问.
“哪有不痛的.” 红楚说着, 脸还带着笑. 不一会儿, 护士来了, 七手八脚的, 红楚被换上了宽松的袍服, 身上接上了监控器. 监控器上的屏幕指示着产妇宫缩的大小程度, 它同时也就代表了产妇疼痛的程度. 方觉坐在红楚身边, 不时看着那个屏幕, 每次看到箭头往上窜时, 他就握紧了红楚的手. 他能看出红楚使劲忍住的表情, 看到她自己使劲抓着床沿, 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时间过得很慢; 十几个小时过去了….时间被阵痛塞满. 最后, 疼痛难忍, 红楚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 方觉见状, 赶紧去叫护士. 护士来了, 一看红楚差不多了, 就给大夫打了电话, 把红楚推上产台. 产台上, 红楚却变得宫缩无力, 孩子出不来. 经过了一整天的折腾, 红楚痛得已经没有了痛的感觉, 只是听医生的话使劲憋着气. 看着妻子满脸痛苦的痉孪, 方觉心里在想, 就这一个, 再也不能让楚楚再有一次这种可怕的经历. 用了半天力, 医生试了各种辅助器械, 孩子还是出不来.
“这样下去不行, 孩子会憋坏.”
就在医生决定施行剖腹的时候, 来了一阵强大的宫缩.
“有希望, 来, 快! 用力，再用力!” 医生医生跟着红楚喊.
红楚一个长长的憋到了头的气......
婴儿终于被顶了出来. 旁边的人全松了一口气. 大概在里面憋久了, 孩子一出来就猛哭起来. 方觉顾不得看孩子, 只顾问精疲力竭脸色苍白的红楚: “楚楚你好吗?”
“听孩子在哭…” 红楚说, 重负释放之后, 她听着孩子的哭声, 脸上露出了幸福.
方觉这才转过身去看孩子. 护士抱着孩子, 给爸爸看了看, 又给妈妈看了看, 然后抱着他出去了.
医生坐下来正准备给红楚逢合伤口, 却发现产妇在出血. 她指示护士准备止血. 随即告诉方觉, 产妇异常出血, 他们必须注射止血药剂.
方觉心砰砰的跳, 又一想, 现代技术这么发达, 这点状况应该是能应付的了. 止血针打了, 红楚的血没有止住, 继续在流.
“怎么办大夫?” 方觉问.
“再止血, 这次直接往子宫上注射.” 医生说. 第二剂止血针打完了, 过了一会儿医生一检查, 眉头皱了起来. 护士们全围过来了.
“怎么样大夫?” 方觉看医生的表情, 预感情况不妙. 医生想了片刻, 低声对方觉说, 病人很特殊, 前面打的两针对绝大部分人都有效, 但是在红楚身上却失去效果. 这样下去病人非常危险, 必须考虑摘除子宫.
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这样！ 方觉心沉重极了. 红楚躺在手术台上, 本来已经极度疲劳和虚弱, 可医生和方觉的对话她却听到了.
“不!” 她几乎是喊了出来, “不要! 不要拿掉我的子宫.”
“病人请安静.” 护士在一旁说.
“方觉, 方觉.” 红楚叫着.
“楚楚, 我在这里.” 方觉走了过去.
“告诉医生, 她要摘除子宫, 就等于杀了我.”
医生示意护士设法让病人安静下来. 自己就和方觉走出了产房. 医生和方觉做了简单的介绍, 使他理解这是抢救生命必须做的事, 紧接着就让方觉在授权书上签字.
他知道红楚不愿意, 他也知道为什么她拼了命的不愿意…可到了这关头还有什么好想的呢. 方觉想都没想就在上面签了字.
很快医生就返回了手术台. 方觉看着医生的背影, 低头向神祈祷. 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向神祈祷. 第一次是二十六年前妈妈病重的时候. 祈祷着, 他突然发觉, 什么子宫不子宫对他不再有意义. 他此时此刻所唯一追求的, 就是红楚能平安的活下来. 没有了, 再没有别的了. 他祈祷着，等待着，想着哪天，和红楚一起手挽手走在绿树成行的小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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