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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的年代,困惑的童年
   

小时候我家住在南昌十中。听大人说南昌十中以前叫葆灵女中,是老南昌唯一的一所女子中学,男女同校后改称南昌十中。校园里的那栋四层楼的红砖大楼据说是南昌市中学里最好的教学大楼,解放前由美国人设计建造。我家住在教学大楼底楼的一个房间,从窗口,可以看到前面的整个校园。文革前,校园就是一个大花园,美丽极了。这么好的教学大楼怎么会是美帝国主义设计建造的呢,而且是在解放前,也就是大人们常说的那万恶的、黑暗的旧社会。真奇怪。 

父亲给我订了一份刊物,叫《小朋友》,那是我最喜爱的读物,里面有故事、儿歌、图画、迷语等,尤其是一个没几根头发、名叫小豆子的小孩,聪明伶俐,乐于助人,我好喜欢他,梦想着某一天跟他交朋友。后来有一期,讲什么批判三家村,还有邓拓、吴含、廖沫沙的名字,不知道是啥意思。从那以后就停刊了,我问为什么,大人说那刊物有毒。那么好看的读物怎么会有毒?我不明白。 

教学大楼的后面有一裙楼,共两层,与教学大楼相通。一楼有半截在地下,是一个巨大的健身房,里面按一定距离摆放着一排排的乒乓球桌,好像是十六张,常有学生和老师在那里打球。雪白的墙上有着巨大的玻璃窗子,两边墙上各有四个红色大字:“胸怀祖国,放眼世界”。父亲说等我再长高点就教我打乒乓球,我天天都在盼长高,可惜我长得太慢。文革开始后,我一年纪还没读完,那些乒乓球桌就不见了,里面空荡荡的。我听大人议论过这件事,听到了“不翼而飞”这个词,我猜那意思是说乒乓球桌飞走了。我也曾幻想过像鸟儿那样在空中飞翔,也曾独自一人走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后来迷了路,但我最后还是找到了家。那些桌子还会回来吗? 

二楼是大礼堂,文革前我在那里看过学生们表演文艺节目,“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那首歌就是在那里学到的。回家后我问父亲是毛主席要听党的话,还是党要听毛主席的话,父亲叫我不要问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这么普通的问题,怎么会是稀奇古怪的问题?后来看到有人在台上打人,挨打的人不还手,还要低着头,台上台下愤怒的人们喊着口号,那场面好吓人。我以前只知道小孩子会吵架打架,所以我不想当小孩子,希望赶快长大,没想到大人也会吵架打架。 

校园的过道两旁种了许多树,这样过道就成了林荫道,常有一些大人傍晚时分在那里悠闲散步。后来有人在过道两旁搭起竹棚,从教学大楼一直通到学校大门口,用来张贴标语和大字报,最早的标语有:“炮打林总照,火烧周子滔”,“打倒刘瑞森”等,刘瑞森的名字有时被写成“流泪牲”。畜牲还会流泪?下次有机会要仔细观察一下。我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只是听说他们是江西省的大官、而且是坏人,因为他们反对毛主席,要不怎么会把他们的名字倒着写,或在他们的名字上打叉?还有一些标语,象“谁反对毛主席就砸烂谁的狗头”,“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等,像童谣一样映在我的记忆里。有时大人在现场写,他们刚写出前面两、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贴上去,我就把后面一大串字说出来了,逗得那些写字和刷浆糊的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人后来还给了我一枚毛主席像章。那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我把它别在胸前,感觉特精神,特神气,仿佛长大了许多,也亲身体会到了一轮红日从胸中升起的感觉。我对那些大字报的内容不是很感兴趣,只要没有我父亲的名字就行。那些大字报经常被覆盖,或者在别处看到标题相同或相似的大字报。记得大字报的落款处有各种名称,像“毛泽东主义战斗队”,“井冈山战斗兵团”,“东方红战斗队”等。这么好听的名字,他们应该都是保卫毛主席的,可他们为什么互相指责、攻击对方反对毛主席呢?到底谁是真的在保卫毛主席?我很想知道,但却搞不清楚。“等我再长大点,再多认识一些字,一切都会搞清楚的。”我当时这么想。 

教学大楼的后面是一个由三个篮球场并排组成的大操场,每天去食堂吃饭我都经过那里。一个大热天的下午,烈日当头照,大操场上好热闹,一大群红卫兵押着一个女老师围着操场兜圈子。那个老师是我爸爸同事,我平时叫她张阿姨。她挺喜欢我的,曾给过我好多桔子吃,还给过我许多彩色的蜡笔和雪白的纸。有一次,她把我带到她办公室,叫我对着一台转盘正在转动的机器唱歌,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机器里发出一个小朋友的歌声,她说那是我唱的歌。我当时觉得很奇怪,问她我怎么会跑到机器里去唱歌,她说等我长大点再跟我解释。我还没来得及长大,她就突然变成了反党、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脖子上挂个牌子,还挂了双鞋,头发被剪了,乱蓬蓬的。我在操场外围跟着跑,不敢靠近,怕被她看见。跑了两圈,我跑不动,又热又累,出了一头的汗,只好站在一个篮球架下喘气。不知为什么,望着那群一面走一面呼口号的人,我心里好难过一天。

外面传闻毛泽东思想战斗队要来学校与毛泽东主义战斗队进行战斗,所有住在学校的小孩子都被安置在学校门口的一栋宿舍楼上,由一位女老师照顾。我特别喜欢看打仗的电影,以前看过《南征北站》,只是看了老半天也没弄清楚好人坏人,这回可以亲眼看到打仗。我激动异常,趴在走廊的木栏杆上一面哼着歌一面等待,像在电影院等电影开场。“不是你们洒热血,哪有今天的好光景,我们要踏着烈士的脚印…”一个小女孩打断我唱歌,推着我的肩膀问,“大头,好人死了叫洒热血,坏人死了叫什么呀?”“坏人死了叫‘不如狗’。”我把大字报里的一句话说出来了。“那哪边是好人,是我们十中的‘毛泽东主义’,还是等会儿要来的‘毛泽东思想’?”我也不知道,早上在家里反复追问父亲这个问题,父亲不但没有告诉我,还警告我在外面不许乱说乱问。但看着这么漂亮的小女孩,我忍不住,想逞能,灵机一动,我认真地回答她说:“等会儿看哪边能打赢,打赢了的就是好人,坏人肯定打不赢我们好人。真的。不信你看电影,最后都是我们好人赢了。”遗憾的是,不知为什么,那天毛泽东思想战斗队没来。既没看到“洒热血”,又没看到“不如狗”,我们都好扫兴,有一种到了电影院却没看到电影的感觉。 

后来革命大串联开始了,我家楼上的所有教室住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男女红卫兵,据说有好几千人。教学大楼里没有厕所,晚上常能听到滴滴嗒嗒的水声从楼上落到我家窗前,臊哄哄的。白天,在教学大楼周围,常能看到用报纸或五颜六色的革命传单包裹的蘑菇状小纸包点缀着大楼四周的校园,弄得大楼四周臭气熏天,肯定是革命小将们晚上从窗户里扔出来的。我还发现了两个有趣的现象,一是凡是落在沙地或草地上的纸包,都包得严严实实的,凡是落在硬地上的,都没包好。二是如果头天晚上下了大雨,第二天上午的新鲜“蘑菇”就特别多。我只听说过雨后春笋,没听说过雨后蘑菇。都说文化大革命有许多新生事物出现,这是不是也算其中之一呢?不管它是不是,从那以后,我不敢在大楼附近玩耍,怕踩着“蘑菇”,也不习惯那难闻的气味。 

一个寒冷的冬天的上午,一位老师从北京串联回来,许多人在校园里围着他,争先恐后地与他握手,握完手后很兴奋,说那是他们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我以前见过这位头上没长几根头发的老师,觉得奇怪,后来得知他荣幸地受到毛主席接见,并与毛主席握了手。据说他跟毛主席握完手之后乘火车回南昌,路上几天几夜都没舍得洗手。他为什么不洗手,难道他不懂讲究卫生?不管怎样,我还是好羡慕这位光头老师,很想挤上前去也跟他握个手。但我是个小孩,从未跟大人握过手,更不敢跟与毛主席握过手的大人握手,心里痒痒的,只恨自己太小了。我若是早几年出世该多好。 

几天以后,我在学校的洗澡堂遇见这位光头老师,他一边脱衣服,一边跟别的大人说他身上有跳蚤,是从北方带过来的,夜里痒得睡不着。澡堂里的人渐渐走光了,只剩我和他。待他脱光衣服,洗澡之前他撒了一泼尿,我大惑不解,因为四面墙壁上都写了“请勿在澡堂内大小便”。我一直以为这话是针对我们小孩子的,没想到跟毛主席握过手的大人也会像小孩子一样玩皮。随地撒尿一定违反了毛主席的教导,违反了哪一条呢?想了半天没想到一条有针对性的,接着我想起了以前幼儿园老师的话:饭前便后要洗手。他跟毛主席握手之后几天几夜不洗手,大小便之后肯定也没洗手,那么多的人后来抢着跟他握手,他们手上也会弄脏、也会有细菌吧?如果毛主席摸了光头老师的鸡鸡,大人们也会争先恐后地去摸他的鸡鸡吗?后来他闭着眼睛洗那几乎是光光的头,我乘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鸡鸡,试图发现点什么新鲜东西。他的鸡鸡很长,颜色很深,周围长满了头发,像支刚刚写完大字报还没来得及洗的毛笔。是不是晒多了太阳?都说毛主席是红太阳,太阳的光芒可以晒黑皮肤。渐渐地,我脑子里产生了一些问题:毛主席也有鸡鸡吗?如果有,那一定更黑,更像毛笔吧,因为他本身就是太阳,他的鸡鸡总在晒太阳。毛主席写了那么多诗词,写得那么潦草,我几乎一个字都不认识。他是从小开始练的吗?他小时候会不会像我们这些淘气的男孩子,撒尿写字?他的一泼尿足够画一首诗吧?我可能是在胡思乱想,毛主席不应该有鸡鸡。他要是有鸡鸡,岂不是跟我们一样? 

那几天,我天天仔细端详墙上挂着的毛主席像,试图找到毛主席与我们一般人的不同之处。我终于发现了两个秘密:第一,不论我站在哪个角度看毛主席,他的两只眼睛都在紧紧地盯着我,难道他的眼珠子会在纸上转动,或是他生我的气了,知道我在猜测他是否有鸡鸡?第二,毛主席只有一只耳朵。我迫不及待地把这两大发现告诉下班回家的父亲,结果却被他严厉训斥了一通,他还告诫我不要到外面乱说,弄不好大人要坐牢的。过后他又给我解释正面、侧面、角度等概念,但我总觉得那张能看到两只眼睛的标准像是正面的,正面像上应该有两个耳朵才对。 

停课闹革命的日子过得很慢,以前的小伙伴都不见了,我在家闲得无聊,到处找玩的东西,有一次找到墨水和毛笔。好久没写字,我产生了写些字的冲动,先习惯性地在纸上端端正正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再写上脑海里立刻出现的一句话:毛主席万岁,接着写另一句时髦话:打倒刘少奇,但刘少奇三个字一个字都不会写,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只好在打倒后面再写一遍毛主席万岁。这时我才突然发现读一年纪时学的字都忘了,只会认不会写,没法子,只好在纸上随心所欲地乱涂乱画,再抬头看看墙上的毛主席诗词,比较一下我画的像不像他画的。我觉得还有点像,得意忘形之际,一不留神把墨水瓶碰翻。墨水流到桌边,把桌旁的一张毛主席像弄脏。这下麻烦了,我爸爸的一个同事,曾因不小心弄脏毛主席的画像而被揪出来,成为现行反革命份子。如果被人发现,我是不是也会被揪出来、像大人那样挂着牌子或戴着高帽子游街示众?即使不被外人发现,我父亲可能也饶不了我。有一次他要揍我,我跟他说“要文斗,不要武斗”,结果他打得更重。这回一定不能让他知道。苦想了半天,最后我决定把它藏起来,藏在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以前玩过捉迷藏的游戏,今天要藏一张纸,对我来说不是很难,想了几个地方,最后决定把它藏在桌上那台“六灯交流”收音机里。刚买这台收音机时,每天下午听小喇叭广播,怀着好奇的心情,想知道为什么收音机里有人说话,趁父母不在家,我曾打开过收音机的后盖,看看是谁在里面说话,发现有六支像注射器似的玻璃管子竖在里面,据说叫电子管。还有许多空地方,可以放不少小东西。我把那张毛主席像折叠到不能再折叠为止,然后放在收音机里的左下方,靠近喇叭下方的位置。把桌子收拾干净后,怀着惶恐不安的心情等待父亲下班。 

那天下午仿佛过得特别快,父亲很快就回来了。为了掩饰我的错误,我主动出示我写的大字,希望得到他的表扬。没想到随意写的几个字,经他一看竟变成了“双歧杆君毛主席万岁”,“打倒毛主席万岁”。恐惧了一下午,最后却意外地为另一件事——书写反革命标语挨训。我以为一顿痛打是不可避免的了,没想到父亲关上房门和窗户后,只是小声地训了我一顿,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烧掉了,并压低嗓门用严厉的口气嘱咐我别向任何人提这件事。我重重地点头,写了“反动标语”没挨打的确是意外中的意外。谢天谢地,他没有意识到桌旁的毛主席像不见了。那时候常停电,我不喜欢停电,一片漆黑,且不能听收音机,不好玩,但那天是个例外,盼着早点停电,天一黑什么都看不见,父亲自然就不会注意到那不翼而飞的毛主席。过了一会儿,终于停点了,真好,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那几天天天盼晚上停电,那几天天天度日如年。 

几天以后,我的心情渐渐不再那么紧张,但又一件事情发生,使我又极度担心那藏在收音机里的毛主席。一天晚上,我从睡梦中惊醒,听到屋外有许多人大声说话,气势汹汹像吵架的声音,还有大声读毛主席语录的声音、众人呼口号的声音。片刻之后隔壁屋里发出翻箱倒柜的声音。抄家,我的邻居被造反派抄家,我意识到。我那邻居是“舍得一身刮”战斗队的头子,我爸爸也是那个战斗队的,同属“老保”,只是我父亲不是很积极,这是我从父母亲的谈话中偷听到的,他们每次说话我都竖着耳朵听。如果造反派抄完他的家再接着来抄我的家,很有可能把收音机拿走,那就迟早会发现那张毛主席像,问题就严重了。我睡在床上,心在怦怦地跳,怀着从未有过的极度恐惧,等待着造反派冲进我家,等待着灾难降临。 

大约半小时后,声音渐渐平息,抄家的人开着汽车离去。汽车声音消失后,我那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终生难忘的一个夜晚。 

后来串联的人都走了,校园又恢复了平静,但我的心情仍没有平静下来,整天琢磨着该把毛主席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想妥,又一件事发生了。一天晚上,我母亲上夜班,只有我和父亲两人在家。深夜,我被父亲从梦中叫醒,听到外面救火车刺耳的警报声及呼啸的火声。不好,发大火了,我慌乱中赶紧穿衣服,但是停了电,黑暗中找不到衣服。父亲顺手卷起我床上的棉被披在我身上,又卷起他床上的棉被,夹在左掖下,右掖下夹着我家最值钱的那台“六灯交流”收音机,带着我飞快地往外冲。跑出大楼外,我抬头一看,整个教学大楼的顶部都在燃烧,火光冲天。没过多久,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整个一层楼垮到下一层。 

父亲把我带到附近一块草地上,叫我呆在原地别动,守着收音机,他再过去看看。看着那收音机,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躲在收音机里的毛主席。突然,二楼大礼堂播音室的窗子上,传来一声撕心裂肺似的口号声:“毛主席万岁!”我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人在火光的映照下从窗上跳下来,那情景使我联想起小人书里的狼牙山五壮士,又想起电影《列宁在十月》里的一个跳楼的人。几秒钟后,那人朝我这个方向走来,还不时地回头看火。待他走近,我才认出他就是那位与毛主席握过手的光头老师。和我一样,他身上也裹着棉被。我像看着英雄一样看着他,同时也后悔自己跑出来时只顾逃命,关键时刻忘了喊毛主席万岁。 

过了一会儿,他对着火光大声地自言自语,带着哭腔:“天啊,怎么得了,我所有的家当都在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新买的,我是准备春节结婚的啊。”又过了一会儿,他真的哭了,对着大火,哭声越来越大。我从未见大人哭泣过,看到他哭我心里也很难过。他表情很痛苦,全然不像上次在校园跟大家握手时那样。他还不时地跺脚,来回走动,一不小心露出了鸡鸡。原来他睡觉没有穿裤子。我还发现,他的鸡鸡比上回在洗澡堂时短了许多,几乎看不到。难道鸡鸡还会越长越小? 

看到他那在火光中时隐时现的小鸡鸡我就来了劲,忘了寒冷,忘了惊恐,我的眼睛像追光灯一样盯着他的那个部位。他可不是一般的人,而是跟伟大领袖毛主席握过手的人,我自然就想到了毛主席,情不自禁地想到一个困惑我多时的“毛主席的鸡鸡”问题,即使在一片火海面前也不例外。 

身后不远处是《江西日报》社的一栋宿舍楼,许多居民被惊醒,趴在窗户上看大火,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一个人大声说,“这大楼是木头地板,地板下面有隔音草,草经过特殊处理,涂了油,防虫防蚁用的,但容易着火燃烧。这么好的教学大楼烧掉了真可惜。”还有一户人家打开收音机,我在凛冽的寒风中听到了那熟悉的歌声:“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我们有多少贴心的话儿要对您讲,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儿要对您唱。” 

毛主席啊,毛主席,您的红小兵还有一个问题想对您问:您究竟有没有鸡鸡? 

“嗨,千万颗红心在激烈地跳动,千万张笑脸迎着红太阳。我们忠心祝愿您老人家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我也衷心祝愿太阳上面没有鸡鸡,没有鸡鸡,没有鸡鸡,要不然那鸡鸡一定会晒得太黑,烤得太焦,我们红小兵长大了会失望的,长大了失望可能就是大人们说的大失所望。 

一曲播完又来一曲:“从东方,到西方,跨过高山越过海洋,一个伟大崇高的名字五洲四海到处传扬。毛泽东...”“轰…”,又一声巨响,淹没了毛泽东,整个大楼伴随着歌声倒塌。 

第二天,《江西日报》上刊登了一条新闻,大意是:“用毛泽东思想武装头脑的广大革命群众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大无畏革命精神,与火海英勇搏斗,奋不顾身抢救国家财产,谱写了又一曲革命英雄主义的凯歌。”我感到很亲切,很自豪,因为我就在现场,自始至终目睹了报纸上所描述的事情,但也感到极为困惑:这么漂亮的大楼烧掉了,我的小人书、皮球、玻璃弹子等心爱的玩具都统统烧掉了,也算是一曲凯歌?凯歌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内心深处渐渐萌发了担忧和焦虑,我觉得我越长越糊涂。以前幼儿园的老师常表扬我,说我聪明,喜欢动脑筋,认识很多字,可现在我既分不清好人坏人,又弄不懂一些常用词的意思,许多以前会写的字现在也不会写了。照这样发展下去,我担心长大后成为白痴。光头老师的鸡鸡都会越长越短,我的脑袋就不会越长越傻吗? 

我真的很担心。那担心一直困扰着我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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