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张淑惠 | 2007年04月16日

伊朗总统艾哈迈迪-内贾德的一言一行似乎都可以成为西方媒体的头条，但事实上，“爱出风头”的内贾德并非伊朗的三军统帅。根据宪法，伊朗实行政教合一、神权高于一切的政治体制，最高领袖哈梅内伊才是一言九鼎的一把手，其权力在行政、立法、司法之上。而总统则是表面上的二号人物，也就是说，内贾德也必须看最高领袖的眼色行事。
     作为伊朗最高领袖和伊斯兰教什叶派1000万教徒的精神领袖，阿亚图拉哈梅内伊并不经常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即便对很多伊朗人来说，他也是一个神秘的人物（阿亚图拉，是伊斯兰教什叶派高级神职人员的职衔）。但正是这个人，使伊朗核计划的车轮一步步向前；正是这个人，领导着伊朗和美国对抗。他一旦发表任何表态，即代表着整个国家的政策走向和前途。

哈梅内伊住在市中心

      驾车沿着德黑兰市中心狭窄的巴勒斯坦大街往南走到尽头，这里看起来和德黑兰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不一样，两旁挤满了三、四层楼高的简陋民房，手臂下夹着大饼、提着蔬菜水果的伊朗人正在打开家门。
      但在这条路的尽头，却放置着作为路障的水泥墩，几个挎着枪的士兵正在站岗，如果你停留的时间长了，他们便会挥手示意你赶紧往左转出去。这是一大片连地图上都没有标志的一大片绿色“空地”，也就是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日常工作生活所在地，也是伊朗最高权力决策的所在地。
       一般说来，德黑兰市中心车辆密集，污染比较严重，因此德黑兰的有钱人都选择住在北部的山脚下，那里空气清新地段好。在1979年伊斯兰革命以前，巴列维国王在北部山脚下耗巨资修建了几个豪华的皇宫花园。即使现在，也有不少伊朗政府官员也住在北部。但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却选择住在闹市区中，与普通居民为邻。不少民居，就挨着最高领袖的院子而建的。
      我曾经有机会进到过这个神秘的院子，走进大门第一道关卡后，发现大院里面长着不少大树，有好几栋简陋的建筑，其中有些还是泥砖房子。而要想进去最高领袖的所在地，还要过好几道关卡才可以，据说哈梅内伊住在一栋两层的小房子，外表看起来和普通民居差不多，房子有专门通道通往大院的一座清真寺，方便最高领袖每天做祷告。
       要想见到最高领袖，这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无论伊朗记者还是外国记者，如果想参加采访哈梅内伊的某个活动，必须在活动前一天把随身摄影、录音设备交到专门的地方接受安全检查，第二天采访前才能去领自己的设备，然后在安全人员的监控下直接进会场。

花白长长的大胡子、大大眼镜盖住了半张脸，头缠宗教黑头巾的阿亚图拉哈梅内伊笑起来其实就像一个普通的伊朗老人。但他却在1989年便接替当年逝世的霍梅尼成为伊朗最高领袖，当时，他才仅仅50岁，便登上了一个国家的最高权力宝座。
      1939年4月18日，哈梅内伊出生在伊斯兰什叶派圣城马什哈德的一个宗教家庭。很少人注意的是，哈梅内伊家族事实上是阿塞拜疆族人（伊朗称为“阿塞利人”，占伊朗人口25%），而非占伊朗主体66%的波斯人。在家里8个兄弟姐妹中，小哈梅内伊排行第二。其父亲老哈梅内伊是一个虔诚的宗教学者，过着非常简朴的生活。“我们过得非常艰难，有许多个夜晚，母亲非常辛苦地为我们准备了晚餐，但那也只是大饼和葡萄干。”哈梅内伊回忆童年时这样说过。
      那时候，哈梅内伊一大家子住在一个65平方米、只有一个房间的房子里面，每当家里来了前来拜访其父亲的客人的时候，他们兄弟姐妹只能躲在黑暗的地下室内，直到客人离开。后来，一些信徒帮助其父亲买下一小块地，并盖了三间房子，生活才稍微好了一点。
      当哈梅内伊4岁的时候，其父亲便将他和哥哥送进宗教学校读书识字并学习古兰经。哈梅内伊勤奋好学，小小年纪便开始戴着一付大大的眼镜翻看深奥的经典。虔诚的宗教家庭环境对小哈梅内伊的影响很大，他的另外两个兄弟也是宗教学者。关于为何选择当一名宗教神职人员的时候，哈梅内伊曾经自豪地说：“能走上这条光明神圣的道路是因为我父亲的原因，我母亲也希望并鼓励我走这条道路。”虔诚的宗教家庭环境对小哈梅内伊的影响很大，而哈梅内伊对其家庭尤其是对父亲的尊敬和热爱，影响了其整个人生道路的选择。
      当哈梅内伊18岁的时候，这个瘦骨棱棱的年轻人就已经开始像一位真正的宗教人士那样的穿着了。他头缠黑头巾，身披长袍，眼神执著而坚定，这时候他已经决定要去什叶派圣城——伊拉克的纳杰夫继续深造了。年轻的哈梅内伊十分留连纳杰夫宗教学校的教学气氛和研究状况，但他最终放弃在那里跟随著名学者学习的机会而返回了伊朗。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因为他的父亲希望他能够留在伊朗国内，不要离开父母太远。
      哈梅内伊是个孝子，他顺从父亲的意愿，来到伊朗圣城库姆学习高级神学，就在库姆，他遇到了影响其一生的导师、伊斯兰革命领导人霍梅尼。就在哈梅内伊在库姆学习数年后，他收到一封家信，“孩子，我的一只眼睛患了白内障而失明了……”看着父亲的笔迹，这位已获得霍贾特伊斯兰称号的25岁的年轻人决定放弃在库姆可见的前途返回故乡马什哈德去照料年迈的父亲（霍贾特伊斯兰，是什叶派二级教士的职位），当时，不少导师都为哈梅内伊深感惋惜。
      对此哈梅内伊则表示，无论如何，我是去尽自己的义务和职责。如果我在生活中取得了成功，我认为，我的这一成功完全是来自于对父母的孝心。当时，又有谁能预料的到，一个为了尽自己做儿子的孝道而放弃事业的25岁年轻人，在25年后竟然成为了这个国家的最高领袖。

哈梅内伊在库姆学习期间，曾受教于霍梅尼，攻读神学和哲学。从1963年起，年轻的哈梅内伊追随霍梅尼投入了反对世俗的君主政权作斗争。在1964年至1978年期间，哈梅内伊曾6次被巴列维国王当局逮捕入狱，并曾被流放，但他一直坚持发表抨击巴列维国王专制统治的言论。
      1974年，哈梅内伊在马什哈德的家中被捕，这是他第六次被捕，也是最残酷的一次。在一年的时间里面，他一直被囚禁在条件最恶劣的牢房，受到了非人的折磨。用他自己的话说，那些没有亲眼目睹的人是不可能理解的。获释后，哈梅内伊的身体状况也一直未能恢复，以致影响到现在的身体状况。1979年，他和大批政治犯一起获释，参加了贝赫什提、拉夫桑贾尼、巴活纳尔等人组成的毛拉（宗教人士称号）战斗组织。1979年，哈梅内伊奉命到德黑兰组织迎接霍梅尼回国，并发动伊朗民众进行推翻巴列维王朝的斗争，当时，他已经有不少追随者。
       在伊斯兰革命取得胜利后，哈梅内伊被霍梅尼指定为伊斯兰革命委员会委员、兼霍梅尼驻国防部的代表，还一度兼任伊斯兰革命卫队司令。1981年，哈梅内伊在一次集会上被反对派炸成重伤，至今其右手仍留下残疾，被其追随者称为“活烈士”。同年，霍梅尼下达罢免巴尼萨德尔德总统和武装力量总司令的职务，并任命年仅42岁的哈梅内伊为伊斯兰共和国的总统。1986年，哈梅内伊再次在总统竞选中当选。1989年5月，哈梅内伊曾以总统的身份访问中国。
        1988年，鉴于长达8年的两伊战争对伊朗经济造成严重的破坏，而此时伊斯兰革命领袖霍梅尼身染重病。在这个关键时刻，作风一向谨慎的哈梅内伊走出了危险的一步：他和拉夫桑贾尼联名亲自向霍梅尼陈述利害得失，希望停止两伊战争。为此，哈梅内伊遭受议会和政府内保守派的猛烈攻击，被指责为“投降派”，一度危及其政治地位。但最后，霍梅尼痛苦地决定接受联合国安理会598号决议，同意两伊停火。也许就是因为这次成功的冒险行为，铺平了哈梅内伊以后的政治道路。
       1989年初，霍梅尼罢免了原亲手指定的接班人蒙塔泽里。同年6月3日，霍梅尼逝世，第二天，专家会议以2/3的多数票推举总统哈梅内伊为最高领袖，成为伊朗武装部队的总司令——年仅50岁的哈梅内伊登上了伊朗最高权力宝座。不过，当时哈梅内伊在宗教职位上并不是阿亚图拉，按理说很难成为霍梅尼的接班人，但在当时复杂的政治斗争下，有学者评论认为，哈梅内伊的当选完全是政治行为，是各种政治力量抵消后的结果，哈梅内伊身上体现的首先是政治家的言行，然后才是宗教学家。1994年，哈梅内伊接替已故大阿亚图拉穆罕默德•阿里•阿拉基成为伊斯兰教什叶派1000万教徒的精神领袖。
        作为霍梅尼的继承人，哈梅内伊自然倾向于保守，但他虽然支持神权之上，但他又认为，伊斯兰政府应该适应时代的发展，必须做出相应的变革。他认为伊朗应摆脱孤立的处境，与西方国家建立正常的外交关系，这是他于霍梅尼的不同之处。

“那天我去爬山，迎面走来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居然是最高领袖！”我一个伊朗朋友有声有色地向我描述他在德黑兰北部爬山时偶遇哈梅内伊的情景，他表示，当时哈梅内伊穿着运动鞋和运动服，外面还披了一件宗教长袍，他拄着拐杖，擦了擦汉，下山的时候比保镖走得还快。
       伊朗人都知道哈梅内伊很爱爬山锻炼身体，几乎每周都去爬山，这是一个德黑兰人最喜欢的户外运动。有时候，伊朗国家电视台还跟着最高领袖去拍摄。这个例子几乎是我在伊朗听说过有关哈梅内伊最生动、最人性化的一个故事了。大多数时候，最高领袖都给人一种不可接近、高高在上的感觉。
      既然哈梅内伊仍然经常爬山，那就说明其身体目前还比较健康了。前一段时间，西方谣传哈梅内伊患了前列腺癌，可能将很快因病逝世的消息，引来国际社会好奇谁将是哈梅内伊的接班人以及伊朗政治斗争激烈化的猜测。
      关于哈梅内伊个人生活等方面，即使伊朗人所知道的也不多。我们只知道哈梅内伊有4个儿子、两个女儿，其大儿子在2005年内贾德竞选总统的时候，曾经为内贾德当过顾问。而他的一个弟弟哈迪，却是一个以改革派自居的宗教人士，和前总统哈塔米的关系非同一般。哈迪也是德黑兰一家改革派报纸的总编，但哈迪并不因为是最高领袖的弟弟而得到特殊待遇，其因激进改革言论曾被保守派人士打伤过，其改革派报纸因为得罪某些人而被停刊过。关于这些事，哈梅内伊几乎不闻不问。
        事实上，伊朗人在公开场合并不热衷讨论最高领袖。而对总统，无论在出租车上、在餐厅里或者大街上，我都能听到伊朗人公开批评内贾德，报纸上的各种文章对内贾德也毫不客气，但却鲜见对最高领袖的议论。事实上，在伊朗公开非议最高领袖是近于违法的，也是一个敏感话题，因为这涉及到了伊朗神权政治的合法性。只有我到了伊朗人家深入聊天的时候，他们才会表明对最高领袖的态度。不过，在现代化的伊朗，人们还是能通过网络、手机等渠道议论的。前一段关于哈梅内伊重病的消息，伊朗人当时都以手机短信的方式到处传送，一时间大家都以为是真的。
      作为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拥有至高的权利；作为伊斯兰教什叶派的精神领袖，哈梅内伊有众多狂热的宗教追随者。和其它国家统治者不一样的是，哈梅内伊的影响力是超越国界的，也超越了政治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