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排到了皮口,住在镇上大街旁的一栋属于部队的平房里。这条街是一条上下坡的路,顺着坡往下走500来米,直通海边。这儿的海边与我们在老铁山的海边大不一样,老铁山的海边尽是礁石,这儿的海边却是黑乎乎的泥土。每天退潮,露出一大片海滩,海滩上满是赶海的人。只见每个人背着一个竹篓,手拿一根前面有尖尖铁丝的细长木棍,看见一个小孔,就将木棍扎进去,跟着铁丝带上来一条像小乌贼的东西,当地人叫做海兔子。不一会儿,就可以装满一竹篓。第二天退潮,仍然也是收获不小。大海真是个聚宝盆,海产品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呀。
我们住的房子对面,住的也是一家军人及其家属。这家有两个女孩,大的20岁左右,小的16、7岁。两个女孩长得又瘦又高,我们将大的叫“大旗杆”,小的叫“二旗杆”。这两个“旗杆”很大方,见我们当兵的住在她家对面,常常在门口望着我们笑。我们排的监利兵杨国,是一个很会与女孩子周旋的人,他主动跟这两个“旗杆”打招呼、唠家常,很快就跟她们混熟了。发展到后来,杨国偷跑到“大旗杆”家去,而且与“大旗杆”开始互传书信,被排长察觉,狠狠批评了杨国。好在我们在皮口只呆了两、三个月就离开了,不然,还不知杨国会闹出什么事情出来。后来,我复员后,杨国在广鹿岛又和岛上看守仓库的女民兵闹出故事,并在大连制造了轰动一时的招女兵事件来,这是后话。
我们驻地离运沙的海边有半个小时的路程。抬沙是一件很辛苦的活,两个人一组,一根扁担,一个大箩筐,装满一筐沙足足有两、三百斤重。木船离岸边有3、4米远,由两条只有30公分左右宽的跳板与岸边相连,船在海水里摇晃,跳板也跟着摇晃。两个人一前一后,抬起筐,踩在松软的沙滩上,走上窄窄的跳板,几百斤的沙加上两个人的重量,跳板一上一下地剧烈的颠簸,跳板下面就是大海。两个人晃晃悠悠地从跳板走上木船,将沙倒进船舱,再从另一条跳板返回岸上。开始抬沙时,沉重的担子压得人直不起腰,走在跳板上时,两腿打颤,感到随时都有掉进海里的危险。时间长了,人都麻木了,抬着几百斤一筐的沙,一路小跑,一抬就是5、6个小时,也没有什么感觉,就像机械一样作重复运动。
每天清早6点多钟我们出发,到海边时5、6艘木船已在岸边等着我们,每艘船可装5吨左右的沙。装满一艘船就开走一艘。中午,炊事班的人将饭菜送到工地,吃完饭接着又干。7、8月的天气骄阳似火,我们都是光着膀子、穿着短裤干活,每天都是一身汗、一身沙。人是很能适应环境的动物,我不敢想象像我这样长期生活在城市里的学生兵,也能像重体力劳动者一样,承担这样超负荷的强劳动。部队的生活真能锻炼人,改造人。
几个月下来,每个人都晒得黝黑黝黑的,肩膀也压出厚厚的一坨死疙瘩肉。每天装完船的时间差不多是下午2、3点钟,收工回驻地洗个澡,就可以休息上街逛逛,到附近的篮球场打打篮球。累虽累,但身居城镇,生活比在山沟里感到丰富多了。
一天,我们正在海边抬沙,这天海上的风浪较大,一个战士发现不远的海上漂浮着一片晶莹透亮的东西,在太阳的照射下反着光,十分刺眼。还是排长有经验,他说是海蜇。战士们立刻放下筐,纷纷跳进海里向那片漂浮着的东西游去。果然,是一大群海蜇,被海浪打昏了,在海面漂荡。我们将这群海蜇推向岸边,用挑沙的藤筐足足装了4大筐。新鲜的海蜇肉又软又厚,半透明状,就像猪的肥肉膘。晚上,炊事班将海蜇烧了一锅,一大股碱腥味,软塌塌的,一点也不好吃。我们将剩下的海蜇放进大盆里,撒上明矾,用大石头压住,过了几天,压出好多水,海蜇也缩得很薄很小了,这才是我们平常吃的海蜇皮,拌上一些酱油,味道好极了。当时,我们都知道,海蜇会分泌出一种毒液蜇人,使人身上红肿,严重时甚至会丧命。但大家看到这么多的海蜇,根本没有顾及到危险。那天的海蜇幸亏被海浪打昏了,不然蜇了谁都不好交待。
杨国大闹旅大市
杨国也是与我同年入伍的兵,湖北监利人,大同乡。后来我们在一个排施工。
杨国个子不高,精瘦精瘦的,两只眼睛总在滴溜溜转,一看就是个滑头。杨国属于根红苗壮那一类,他父亲是大队的贫协主席,这在文革中可是个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杨国是独生子,在家肯定娇生惯养。当兵到部队,受不了那个苦,三天两头写信给家里,叫给寄钱来。家里都满足了他。杨国人很义气,用钱也大方,与武汉兵相处不错。
当兵几年,杨国一惯吊儿郎当,不想当官也不想入党,只图个舒服。施工时,他不是抽烟就是拉屎,再就不知躲到哪儿去睡觉,收工时又冒了出来。小日子过得也还自在。1970年底,我复员回家,杨国虽然表现不好,但他政治可靠,仍留在部队。但他却在1972年,制造出一件轰动旅顺大连的新闻,很有戏剧色彩。如果我没有跟杨国在一个排呆过,我绝不会相信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一天,杨国不知为一件什么事情,与另一个兵争执起来。两人都动了手。打斗中,杨国一拳打到了玻璃窗上,玻璃碎片把他手腕动脉血管割断了,血流如注。卫生员采取紧急止血措施后,赶紧安排船只将他送离广鹿岛,住进大连海军403医院治疗。
住院一段时间,杨国的伤好出院。他不想回连队,就在部队招待所住下,成天在街上逛。这小子挺会交朋友的,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旅大警备区副司令员的司机。杨国用钱出手大方,很快与司机成了好朋友。副司令员的司机经常开着副司令员的小车,带杨国到处转。
这时,杨国想出一个大胆的计划:冒充招兵的军人去招摇撞骗。
他有意在街上寻找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发现后,就主动上前搭话,问对方有多大,在哪儿读书等等,接着告诉对方,他是海军司令部来到此地招女兵的。觉得对方条件不错后,就让对方留下家庭住址,他去家访。终于,有一个女学生被他吊上了。这主要是出于对解放军的信任和想参军的强烈愿望,女孩很快相信了他。
接下来,他坐着小车到了女孩家。看他的架势,女孩的父母一点没有怀疑,并热情招待他。他吹嘘自己是武汉军区司令员的儿子,派头摆得很大。寒暄几句后,他煞有其事地搞起调查,一边询问,一边掏出笔记本做记录(我的战友朱家平曾参与调查杨国的案件,看过他的这本招兵笔记,上面没有写一个字,全部是他用钢笔乱画的圈圈)。完毕,告诉对方他要把材料往北京报,让他们等消息。他很快与这家人搞熟了,就经常到女孩家去,并带女孩出去玩。一次,他与女孩一起去看电影,在电影院里对女孩动手动脚。女孩回家对其父母讲,她不愿当兵了。父母问她为什么,她什么也不愿说。
正在这关键的时候(很多惊险小说中都有这样的情节),女孩的舅舅从北京出差来到她家。刚巧,她舅舅也是部队团职干部,而且部队驻地正好就在海军司令部大院旁边,并且与海军司令部的人很熟。当他得知这个情况后,觉得此事有点蹊跷,就打电话询问海司的熟人有无招兵的事,回答当然是否定的。她舅舅赶忙问女孩,这招兵的长得什么样子。刚好,女孩有杨国的照片,就拿出来给她舅舅看。他一看,大叫一声:这小子跟我住一个招待所,天天见面!(都说无巧不成书,事实也就真有这么巧)。他决定回招待所抓杨国。杨国当然不知这一切,他们在招待所里碰上了,让女孩的舅舅逮了个正着。
故事到此还没有完,高潮还在后面。杨国出事以后,很快牵扯到旅大警备区副司令员的小车上。因为,没有小车,别人也不会轻易上当。有资格坐小车的人,这官还会小吗! 这是常人的心理。杨国正是利用人们这个心理,才差一点达到他的目的。但副司令员的小车司机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平时,他只是跟杨国一起吃吃喝喝,以为他到熟人家去玩,根本没想到杨国有这一手。小车司机受到军纪的处分。为此,他很不服气,到处找杨国算账。碰巧,杨国还押在招待所,对他管得也不是很严。一天,他又到外面的餐馆去吃饭,被小车司机找到了。小车司机走进餐馆,掏出手枪就要打杨国的人,进餐的人一看海军和陆军动起真家伙来,立刻作鸟散状。如果不是警备区执勤的纠察赶来,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海军和陆军用枪干架”这件新闻很快传遍了旅大市,杨国出了回大风头。
最后,对杨国的处理也算很宽的,也就是给了个处分,提前处理复员回家了。